日子在忙忙碌碌與平平淡淡的咬合中一點一點地蝕掉。
大班長已有一陣子沒和杜梅談過什麼了,所以聽說大班長要找她談話,杜梅有些意外。僅僅是意外而已,杜梅沒有太多的想法。當知道談話的地點在縣賓館後,杜梅著實吃了一驚。地點的選擇與談話的內容是很微妙的,選擇賓館,而不是在辦公室,說明這次談話大班長是不攙雜感情色彩的。這是造成距離感的一種方式。
杜梅走進賓館小會議室時,大班長已經在等她了。大班長沒有表情地站起來,指著對麵的沙發讓杜梅坐。杜梅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坐下來,望著幾米外的大班長,想從他的臉上挖出些內容。隻是這種場合,這種陣式,雙方均已懷了戒備,從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大班長笑笑,問杜梅喝水不。杜梅搖搖頭。大班長的笑意是硬從嚴肅的表情裏榨出來的,幹巴而不自然。
大班長說,咱們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詳談了,責任在我,我應該多和你聊聊。
大班長的意思可能是讓杜梅放鬆一下,可他越這樣說,杜梅越緊張。
大班長說,組織上讓我先和你談談。
杜梅按捺不住,問,究竟是什麼事?
大班長說,有一樁案子,牽涉到你。
杜梅一怔,難以置信地盯著大班長。大班長滿臉雲霧。
大班長看著杜梅的眼睛,縣醫院的工程停了,市城建部門檢查後給市政府寫了份報告,認為工程嚴重偷工減料,主體沒建成,已是危樓。這件事,他們事先沒和縣政府打招呼,事後也沒和縣政府商量。
杜梅急了,道,招標是衛生局搞的,我自始至終沒插手。
大班長歎口氣,可你是主管。杜梅欲爭辯,大班長截住她,牛二侉已經如實交代了,他給了老戴十萬塊錢,招標純粹是幌子,兩人搞的是暗箱操作。
杜梅恨恨地罵了老戴一句。她讓老戴一手操作就是為了躲遠點兒,清靜一些,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脫了幹係。
大班長說,市紀檢部門已經入手調查這件事了,我沒法為你說話,有什麼你就說什麼吧。
杜梅從大班長的口氣裏聽出另外一層意思,她能掂出此話的份量。杜梅試探地說,我沒盡到一個主管縣長的責任。
大班長苦苦一笑。
杜梅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緊張地問,牛二侉和老戴說了什麼?
大班長搖頭,我不清楚,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盡量配合。我這裏,能做些什麼就做些什麼,當然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事實是會澄清的。
大班長走後,杜梅被帶到203房間,與市紀檢委一位女同誌住在一起。杜梅被“雙規”了。事情來得如此突然,令杜梅措手不及。她惱火、憤怒、委曲,想不通自己何以落到這個地步。
那一段時間是杜梅一生中最痛苦的幾天。她住在賓館,除了市紀檢委的同誌外,見不到任何人。除了吃飯,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回憶、思考、交代。市紀檢委的同誌很有耐心,循循善誘,讓她一點一點往外掏。杜梅反反複複總那幾句話。她把這件事的過程掰開揉碎了想,怎麼也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出格的地方。
第七天晚上,市紀檢委的那位女同誌說,委屈你了,杜梅同誌。杜梅莫名其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位女同誌說,黨的政策是不會冤枉好人。女同誌走後不久,大班長滿臉喜色地來了,一進屋就握住杜梅的說,杜縣長,恭喜你。
杜梅從大班長的嘴裏知道了來龍去脈。原來牛二侉交代他為了攬這項工程,給了杜梅三萬塊錢。紀檢部門就是讓杜梅交代這件事的。在杜梅被“雙規”期間,另一隊人馬也在外圍搞調查。最後查清,牛二侉確實送了三萬塊錢,但送給的是薛大兵,而不是杜梅。薛大兵瞞著杜梅,將那三萬塊錢私吞了。薛大兵交代,杜梅確實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