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溫沒留在學校吃午飯,徑直回寢室拿了東西就趕往了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
車站周圍是幾株枝繁葉茂的香樟樹,遮擋了絕大部分的灼熱光線,經過層層綠葉投射下的光是斑駁而柔和的。
和樓溫同一時刻等車的人並不多,他們三三兩兩地聚著,偶爾會發出一兩聲高分貝的笑。
經過一周的軍訓,大多數人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朋友、圈子。
聽著歡快的笑聲,樓溫看向了長凳周圍,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她抱起了放在一邊的書包,盡力縮減自己所占用的空間。
要是空位多了,就會有人過來坐嗎?
答案是並沒有。
頭頂的光仍是斑駁,三三兩兩的人依舊在講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孤零零的人也隻能抱著自己的書包將目光隨便放置在看起來有趣的事物上,比如公交車站對麵的文具店。
文具店並不大,兩個人擠在一條道上轉身都困難,不過他家文具價格實惠,種類又豐富,所以顧客不少。
樓溫隔了一段距離隻能勉強看清靠近店門的人群,結賬的地方似乎排了一小隊的人,被玻璃店門上的貼花擋住大半的最近的那一個人穿了一件黑色上衣。
她心下一滯,林過就那麼猝不及防地再一次闖入了她的視線。
他身邊少了往日那些打鬧的朋友,孤身靠在門邊。
他將書包背在了身前,敞開拉鏈把剛買的本子一股腦地塞進了書包裏,正要重新背好書包,卻被拐杖擋著,看起來有些費力。
樓溫攥緊了書包帶子,林過的錯題本就在她的包裏,被單獨放在夾層裏。
隻要她穿過旁邊的斑馬線,拐過一個彎,再走幾步就能站在他的麵前,把本子還給他,說不定還能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樓溫懷著忐忑的心剛站起身,等的27路公交車就來了。
她遲疑了幾秒,跑向了反方向。
林過還站在那裏,他終於背好了書包。
紅綠燈還沒放行。
還差幾米,就差幾米。
27路不見了,林過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被一位很漂亮的女士扶著走向了停在一邊的轎車。
“你又去買了什麼?”
“錯題本。”
“你不是開學才買了一堆嗎?”
“丟了。”
“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早晚要吃虧。”
……
林過任憑身邊人絮叨,也不搭話就鑽進了車內。
樓溫轉回了身,目送著那輛銀色小轎車消失在了下一個路口。
她和林過的距離,原來遠遠不止一條斑馬線的長度。
到家時,陳敏給她燒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而一向不善表達父愛的樓建新也一個勁地往她碗裏夾菜。
她苦笑著接受了所有的善意,坦白了摸底考試的不理想。
樓建新沒說話,依舊給她夾著菜。
陳敏臉上的笑肉眼可見的消失了,“我們花錢供你讀書,你就得好好努力,一句考砸了就沒事兒了,那我還送你去上什麼學?”
樓溫握著碗的手僵住了,嘴裏的那口飯菜嚼到了沒有味道依舊咽不下去。
“好啦。”最後是樓建新出聲轉移了視線。
聽著陳敏從數落自己轉向數落樓建新,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樓溫放下了碗,“我吃飽了,先回房間了。”
身後的責怪聲又再一次湧現,哪怕她關上了門,還是能聽見,無外乎“不爭氣”“長大翅膀硬了”之類她都能倒背的話。
她本來就不該奢望陳敏的安慰。
是她錯了,這個家裏從來不是適合她展示疲憊和痛苦的港灣,陳敏隻希望她像風箏一樣飛得高一點再高一點,而風大不大,從來沒在乎過。
樓溫半是難過半是泄憤地把書全摔在了書桌上,抽出其中的草稿本,開始漫無目的地亂畫,筆力大得劃破了好幾頁紙。
她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防止自己哭出來。
撕下那幾頁劃破的草稿紙,揉成一團丟開,紙團滾動了幾圈後停在了那本林過的錯題本旁。
樓溫輕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錯題本,翻開封麵。
指尖小心地摩挲著“林過”那兩個字。
壓抑窒息的環境裏,他好像成了自己唯一的光。
她舍不得把本子還回去了。
她想,如果和這束光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係,那麼她的生活就不會全是暗淡的吧。
她在那本錯題本的空白第一頁寫上了日期。
“2012年09月01日
沮喪的日子裏,我像隻孤零零的淋雨小狗,忽然有人給我撐了把傘,我就把他當作了唯一的寄托。”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小偷,偷走了林過丟失的錯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