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頭一回在這種氛圍裏跟一個**坐在一起,有幾分鍾我聽著嘩嘩的雨聲,覺得這個**正在鄙視我。至少,她應該鄙視我。不過從她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她那張臉很平靜,要是再誇張一點的話,她整個人都像裹在了一層冷氣四溢的冰殼子裏,保持著自己的尊嚴。不過她的手泄露了她的內心,她不時伸手去取糖罐子裏的方糖,送進嘴裏。不知不覺,這個鍾姑娘把那一罐子方糖吃完了。

見鍾姑娘和我都不再說話,玲姐和孫姐兩人聊開了,一個很含蓄地誇獎我,另一個同樣含蓄地誇獎鍾。後來我有一點過意不去,就又跟鍾**瞎聊了幾句,這會兒鍾**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情了,回話的時候嘴裏嘎嘣嘎嘣地嚼個不停。

玲姐在桌子下麵踩了我一腳,提議去西湖菜館吃魚(鍾姑娘老家是杭州的),我記得玲姐還豪爽地表示要好好喝幾杯黃酒,鍾姑娘望了我一眼,我低下了頭,看著鞋上的汙泥,發現玲姐的鞋子裏進了水,這是春天的雨水,還有點冷,我希望玲姐盡快回家換鞋換衣服,抬起頭朝鍾姑娘笑了笑。鍾姑娘如釋重負,回報了一笑,說改天改天,今天還有事呢。

從茶藝館出來,沮喪又來到玲姐臉上了,她似乎還想安慰安慰我,說這樣的鬼天氣最不適合見這種麵,“誰知道突然就下大了呢,女孩子的心情很容易受天氣影響的。”

我依然嗯嗯著,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對天氣的憤恨,心裏很想笑,深深地吸進一口傍晚飄蕩的濕空氣,才沒笑出聲來。我知道是什麼讓鍾姑娘那個樣子的:我一走進茶藝館的包間,就朝鍾姑娘冷冷地掃了一眼,然後熱切盯著玲姐的脖頸。也許,鍾姑娘的反應實際上不是因為這個,不過那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4年後,在新世界商場,有一輛嬰兒車擋住了我的去路,接著我看見了一個精致的女人。我認出了她,她完成了從一個女孩到一個女人的轉變後,比4年前更有情致風韻,溫婉平和。我輕輕叫出聲來:“鍾……”她望著我怔了一下,看得出來,她腦子裏的雨聲正慢慢變大,接著,她認出了我,笑意從臉上紅潤的皮膚裏透露出來了。

聽到她歡快地“哎呀”一聲,我真高興。我們有幾秒鍾沒說話,仿佛在體會著命運安排這次巧遇的深意。我想,她應該慶幸沒有跟我走到一起——顯然,她後來遇到了一個欣賞她並有能力帶給她甜蜜生活的人。我笨拙地逗了逗她的孩子,沒多少話可說,彼此望著對方笑了一會,分手前留下了彼此的電話。

茶藝館相親失敗後,玲姐又安排我陸續見了幾個女孩,結果當然還是失敗。現在想想,我也真夠混的,每次攪了局還要賺玲姐的安慰,玲姐找那些**越來越不容易,中間轉的彎越來越多,陪著來相親的中間人也越來越多(似乎有一點金童玉女小型展覽會的意思)。其中有個姓陶的女孩,是玲姐的同事的同學的連襟的朋友的表哥的表妹,真不知道玲姐是怎麼挖出來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現在京郊平穀縣桃花節賞花的人流裏,讓玲姐大為破費,結果卻是,其中兩個跟著來看熱鬧的中間人互相看上了——正遊走著,風起,桃花滿天飄飛,驚得那兩個有心人四目相向,癡然無語。

我留下的佳話僅僅是:踏著水中的幾塊石頭過河的時候,玲姐要我去牽陶**過來,我順手從河裏撈起一根樹枝,洗了洗,讓陶**牽著樹枝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眾人大笑不已。

從平穀回來沒幾天,短暫的春天就過去了。玲姐為我找女朋友的事,好像也過去了。此後整整兩年,沒聽見她提起過這事。偌大的北京,她再也找不出一個適齡的**了?當然不是這樣,說句混話,我那時候倒寧願是這樣。

比較合乎情理的推測,應該是玲姐終於弄明白了:在這件事上,不會有她想要的結果。可是,兩年後發生的事證明,這個推測太一廂情願了。由此,我也算是領教了通常的合乎情理,有時候在一個女人那裏是怎樣合乎情理的。兩年,這樣的事,這樣的耐心,想想真讓人心驚。再想想,一絲溫暖在心裏久久盤旋,伴隨著苦澀。

那兩年裏,我還一直以為找女朋友的事已經過去了。我焦慮的隻是我和玲姐的關係,毫無進展,混沌莫辨。依然不時在一起吃一頓飯,爬一爬山,在身體的“非**”裏非正式地親昵一下。依然像戀人,但不是戀人,像普通朋友,但不是普通朋友,像親人,但不是親人。什麼都像,什麼都不是,有時候我也懶得去細想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對眼前實實在在的身體進行深入探索的渴望,常常超過了我對抽象定義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