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了洗臉,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瘦了整整一圈,眼窩深陷,頭發蓬亂。趕到餐廳時,粘糊小妹和阿伍已經坐在桌子邊了。我能從他倆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他倆不出聲地研究著我。我打量著餐廳。這是一家裝修很怪異的餐廳。二樓地板是透明的玻璃,我們坐在樓下,可以看見樓上人的屁股和鞋底。我估計上這家餐廳裏來吃飯,可能是阿伍的主意。北京有特色的餐廳,阿伍差不多都去嚐過。他常說自己的工資除了供樓,都貢獻給三巴了。一巴就是嘴巴,二巴是什麼不用說了,三巴是中巴(阿伍住的地方隻通小公共)。由於這三巴的緣故,他上班常遲到,我還在總部的時候他經常把卡交給我,讓我幫他打卡。
他倆大約把我研究得差不多了,開始一本正經地討論。阿伍問粘糊小妹:“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小天?”粘糊小妹說:“眼睛好像大了一些,臉上的線條也多了些,好像比那個小天哥哥好看一些哦。”阿伍說:“還是老辦法,你親自來一口試一試?”粘糊小妹腦袋歪來歪去的笑著。阿伍也笑,意味深長地望著我。粘糊小妹問:“親愛的,誰把你怎麼了?”我笑了一下,沒說話。阿伍說:“好像是失戀了,不過沒聽說過他有女朋友嘛。”
阿伍的一句“好像是失戀了”,觸動了我一下。嘩嘩的雨聲立刻在我腦袋裏響起來了。我不知道我跟玲姐這一場意味著什麼,這是一段無法命名的感情:不像愛情,不像親情,不像友情,又什麼情都有一點。每次我反省,都覺得感情這個詞到了我們的關係裏,就沒法再細分了。我隻能說我剛剛經受了一場感情上的挫折,失戀這個詞不太準確,這個詞似乎太小了。幾個晚上我都沒睡著,經受著一種陌生的痛苦,我一直想找一句話抓住這種痛苦,好讓疼痛減輕一些,好讓自己痛個明明白白。但我就是找不到那麼一句話——像失戀了?有點像,但遠遠不夠,“像失戀了”還隻是那句話的一個零頭。
粘糊小妹點點頭,很有把握地說:“沒錯,看起來是失戀了。”
我苦笑了一下。
阿伍說:“嗨!還真是的啊!快莫煩躁,快莫煩躁,吃過飯哥哥就帶你去打炮!”
粘糊小妹朝他呸了一聲,說:“你這人就知道打炮,能不能有點高位追求啊?”
阿伍笑了,說:“瞧瞧他,那就是高位追求的結果。他要是先**,後談戀愛,就不會是這副死樣子了。”
粘糊小妹說:“他不會還是一個童男吧?”
阿伍說:“不是童男,怎麼會這樣?”
我打斷了他倆,問都點了一些什麼菜。我知道要是不打斷,他倆會越說越不像話。阿伍談這種事向來毫無顧忌,況且他對幫助我成長一直充滿熱情。第一個告訴我“打一炮XXX元”,然後把我帶到**麵前去的就是他。 等粘糊小妹上洗手間了,阿伍告訴我今天晚上有三個選擇:一,就地解決,這家餐廳裏可以透明的地方一概透明,不可以透明的地方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那些帶卡拉OK的小包間裏很安全。二、可以上粘糊小妹住的地方去,他探過口風了,她多半願意。三、去青塔,那裏有條三區交界的小街,也就是三不管,有很多新鮮貨色。
我沒有說話,不想告訴他我已經不是一個童男了,不想受他的好奇心的折磨。我們要的菜很快就上齊了。阿伍舉起酒杯,望著我,等著我答複。我盯著麵前的“青蛙皮”,“青蛙皮”據說是這最有名的菜,其實是一種寄生在樹上的苔蘚,有點綠有點皺,吃起來像黃瓜那麼脆,又像海蜇皮那麼韌。他一邊哢嘰哢嘰地嚼著“青蛙皮”,一邊以很少表現過的耐心繼續開導我: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那裏栽倒了,應該從另一個女人那裏爬起來。
正說著,玲姐打電話來了。玲姐喂了一聲,出了一口長氣,說:“你真是急死我了。”
我說:“我這會兒有事,完事了我再打給你吧。”
她說:“一會兒你來醫院好不好,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我說:“我走不開。”
她哭了起來,說:“天兒,我要是走得動,早就找你去了。我想看看你。”
我說:“我晚上真的有事。”
她說:“你開著手機好不好?”
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