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我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發現許可佳站在麵前。
許可佳說:“哎呀,原來是生病了!這幾天正琢磨著你怎麼不接電話呢。跟我媽一說,她讓我一定來看看你。”
我告訴許可佳,我頭疼,怕吵,就撥掉了電話線,關掉了手機。
許可佳說:“這樣可不好,這樣不是自絕於人民嘛。”
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立刻在心裏湧起來了。那股滋味,像是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如果細品一下,也許對許可佳的感激還是要稍稍多一些。幾天後,我問許可佳是怎麼知道我的住址的,許可佳歪著頭笑了笑,說這是一個小秘密。過了一會兒,又說是去派出所查到的,問我信不信。我當然不信。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把我的住址告訴她的人是玲姐。
許可佳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摸著我的額頭,然後要我跟她去她媽媽所在的醫院。我不肯去。許可佳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把我的症狀描述了一遍。兩個小時後,她媽媽帶著輸液瓶來了。兩天後,我感覺基本上好了。許可佳請假照顧了我兩天。我要她去上班,她堅決不去,還說我要是不讓她呆在屋子裏,她就去樓梯上坐著。我隻好答應她晚上睡沙發。 早晨醒來,卻發現她蜷在我懷裏。
我莫名其妙地哭起來了,把頭埋在她胸前,哭得還挺傷心的。
許可佳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在拍懷中的一個大玩具娃娃一樣。拍著拍著,她笑起來了,說:“這是幹什麼呀?一個大男人一醒過來,就哭成這個樣子?”
我這才感覺到了羞愧。我想找個什麼地方鑽進去,往被子裏鑽了鑽,覺得不對勁,爬起來去把臉洗幹淨了。然後我坐在沙發上,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許可佳。
許可佳彎著腰,垂著頭發,正在理床單,疊被子。一會兒,大約她發現我在打量她,抬手捋了捋頭發。又過了一會兒,她勾著頭從腋下望著我,噘著嘴做了個鬼臉。我努力笑了笑。
見我基本上能照顧自己了,許可佳才去上班。我一個人呆在屋子裏胡思亂想的,覺得我也許應該做比較現實的選擇。許可佳各方麵都很不錯,在常人眼裏,我找上她應該說是我的福份。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吧,趕緊出門去掙票子,買房子,買車子,娶妻子,生孩子,好好過很多同事們常說的那種“五子登科”的日子。什麼愛情不愛情的,那種事不能看得太重。況且你也沒什麼理由對感情這種事有信心。一棵大樹留下的根須還沒有清理幹淨,留下的巨坑還沒有來得及填,你就跟阿伍去青塔了,接著,就默認了許可佳的感情……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點……我意識到,這一段日子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嘲諷以前的我。我怎麼了?像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似的?自己尚且如此,怎麼能要求別人對感情忠貞?我至少沒以前那麼有信心了。我甚至覺得我根本不配享有純潔忠誠的感情。
這麼東想西想了大半天,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哪裏去了。我覺得應該把每個想法都理理順。坐在電腦前,聽著雨聲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一邊打字一邊慢慢梳理著。一些想法如初飛的幼鳥,在附近的空氣裏撲騰撲騰小翅膀就趕緊回到了樹上,沒有一個想法能夠飛遠。跟玲姐鬧別扭後,我獨自反省自己的時間太少了,以前很多個周末,都是跟玲姐一起度過的,有一些星期六或星期天是玲姐給我上訓練課的時間。訓練的內容,就包括把一周發生的事反省一遍。現在,我要自己麵對一切了。我強迫自己把雙手擱在鍵盤上,一次次摸索著內心深處,摸索著那些想法的脈絡。我發現即使我把想法一個一個都記下來了,它們還是會在腦子裏互相糾纏、生長和撕打,弄得混沌莫辨。 不知不覺,我又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發起了呆,心中一片茫然。
這年秋天北京的雨水特別多,但沒有澆滅幾個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博士創業的激情。他們在南三環外租了一間倉庫,打算做網上購物公司。倉庫的租金很便宜,適合做網站的通信基礎設施卻完全沒有。我的運氣終於來了,終於嚐到了公平做業務的甜頭。這一單做成後,他們很滿意,又介紹了幾家正要開張的互聯網公司。我發現我非常適合跟這一類客戶打交道,他們跟國營企業、政府機關或事業單位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