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1 / 2)

11月上旬,我跟許可佳的媽媽所在的醫院做了一小單,300門病房專用呼叫器。送紅包給回扣的事,是許可佳的媽媽去辦的。11月中旬,林秘書把她的同學介紹給我,是一家私營公司的老板, 這一單不算小。同時跟阿伍和粘糊小妹一起做了幾小單。看見那麼多錢滾滾而來,真有點把我嚇著了,長這麼大還真沒有過一萬以上的存款。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居然有好幾萬了。有時候真想把那些票子墊在床單下麵,試試百元大鈔能鋪幾層,試試躺在上麵是什麼享受。等到真要這麼幹了,心裏麵突然莫名地悲傷起來。

這年秋天,隨著跟許可佳的交往越來越多,我和許可佳的未來似乎也越來越清晰了。雖然我從來沒有明確表過態,但兩個人的未來好像就是那樣了。我拚命掙錢就是為了那樣的未來嗎?悵然若失的感覺經常鑽進屋子裏來。這種時候我會走到陽台上,望著大片正在落葉的槐樹,一望就是好一會兒。玲姐家的陽台附近也有幾棵槐樹,到了夏天,我和玲姐會一起看那些槐樹開出的白花,細碎,密集,空氣裏浮動著一陣陣清香味。

11月下旬的一天,我決定乘玲姐不在家的時候,去把我留在她家裏的東西拿回來。除了穿的,還有一些書和碟子。上樓的時候,我緊緊地攥著鑰匙,想起了從香山回來的當天晚上,玲姐把鑰匙交給我的情景。還想起了在紅葉林邊,我第一次把頭擱在玲姐肚子上的情景。打開門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鑰匙硌出的疼痛留在了手心裏。

玲姐家裏一片寂靜,正換著拖鞋,冰箱突然啟動的聲音讓我激靈了一下。我把熱乎乎、濕漉漉的鑰匙擱在餐桌上,到處看了看。廚房裏的大蒜長了苗,那些廚具餐具還是擺放在以前的位置,在這裏玲姐曾經教我做什麼菜該用什麼東西。陽台上依然有兩隻蒲團並排放著,我們曾經坐在那上麵下過棋,練過瑜珈。我去其中一隻坐墊上坐了坐。窗外的景色一片蕭瑟,有些樹已落光了葉子,我像眺望到我蕭瑟的內心。

我去我曾經住過很多次的客房裏站了站,打起精神翻箱倒櫃,覺得在翻自己的內髒,每一樣東西都有一段故事,都讓人一陣恍惚。忽然什麼也不想拿走了,又一樣一樣放回去,然後呆呆地坐在床上。回到客廳,又拿起鑰匙捏了捏,正要離開,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大腦飛速轉開了,如果是玲姐回來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去陽台上避一避,等她不在客廳的時候我再離開。

我從來沒設想過跟玲姐麵對麵分手的情景,我總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麵對這一天。但實際上,我發現自己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怯弱。我站在客廳裏,一動不動,大腦裏一片混亂。我能聽見身體裏的血液流動的汨汨聲,牆上掛鍾的秒針走得異常響亮,門外掏鑰匙的嘩嘩聲清晰可聞。接著, 隔壁的門打開了,咣當一聲關上。我在亢奮中慢慢平靜下來。這些響聲提醒我,該走了,不能再磨磨蹭蹭了,除非你想等到她回來。有那麼幾秒鍾,我相信我更願意等到玲姐回來。

輕輕關上門,我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感覺自己在一點一點往下沉。門鎖哢嗒鎖住的響聲在腦子裏反複回蕩著。我對自己說,我再也不來了。這個地方跟我沒關係了。

猝不及防的相遇發生在一樓的門洞口。我從樓梯上走下來,轉過身,發現玲姐就站在門洞口。她手中拎著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給門燈照著。她看見了我,似乎毫不意外。

玲姐朝我笑了笑,說:“你看見我回來了?”

我們在一起的好日子裏,經常一起動手燒菜做飯。我到了玲姐家中,如果她還沒有回來,我會時不時走到窗前去望。看到她回來了,如果她手中拎著東西,我會一路咚咚地跑下樓去接她。

她把那些塑料袋舉起來,遞向我。我沒吭聲,臉肯定紅了,百感交集這個詞大約可以形容我此時的心情。我接過那些塑料袋,裏麵有魚、肉、蔬菜、水果和速凍食品。魚是剖過的,但一路上都在塑料袋裏啪啪地掙紮。

接下來我們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東扯西拉了幾句,然後一起動手做飯。淘米,洗菜,抽油煙機響起來了,青菜在熱油鍋裏發出熱烈掌聲一樣的響動,聞著那些熟悉的氣味,聽著那些熟悉的響聲,我發現自己是那樣容易就回到了往日的時光裏。

在餐桌上我們依然像往常一樣很少說話。她很隨意地把我擱在桌子上的鑰匙往旁邊挪了挪,就擱上了菜盤子。望著鑰匙我緊張了一會。玲姐夾著魚頭往我碗裏放的時候,我一下子想起了我往魚身上抹料酒的情景:魚在扭動,眼珠轉了轉,張著嘴發出人一樣的歎息,那一瞬間我差點把魚扔在了地上。這是我愛吃的那種胖頭魚,我在它身上劃口子之前,拿刀背在它頭上拍過兩下,沒想到它居然這樣頑強。我差點吃不下去。我又瞥了一眼那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