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1 / 3)

我去衝了個澡,再次走進臥室,發現紅色的床頭燈已經關掉了,一盞乳白色的壁燈打開了,燈罩把淡淡的光線聚在床上。玲姐正在放音樂,一個女歌手溫潤的聲音從掛在牆角的四個小音箱裏流出來,讓室內的空氣染上了一股奶茶的香味。

……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

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 隻有讓你擁有愛情

我才安心

看著她走向你  那幅畫麵多美麗

如果我會哭泣也是因為歡喜

地球上  兩個人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  我仍感激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不牽絆你

飛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愛很愛你  隻有讓你擁有愛情

我才安心

音樂在臥室裏回旋,我被觸動了一下。這首歌以前聽到過,路過音像店的時候,或者在公司電梯門口,不過我沒有仔細去聽。大學畢業後,我對流行音樂不再著迷,我的心情不再需要流行音樂來發現,來定義,來表達。

玲姐去衝澡的時候,我靠在床頭,對著碟套上的歌詞,又聽了一遍。這回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被滲透了,那個地方隻有無形的東西才能抵達。接著,我像個傻瓜把這首歌聽了一遍又一遍,整個人像泡在了慢慢變熱的奶茶裏,慢慢融化掉了。有一瞬間,我覺得歌手溫潤的聲音,比玲姐的聲音更像玲姐的聲音。可以說,我是因為玲姐才記住這首歌的: 劉若英演唱,施人誠作詞,滾石唱片公司出品。

不知不覺中,我被那種深情的犧牲感動得眼淚要掉下來了。深情的犧牲,按理說我不應該是這個夜晚才意識到。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這正是玲姐這幾年來行為的主旋律。但確確實實,這一切隻是偶爾在我的大腦溝回裏模模糊糊地響起,直到這個晚上,才被一個歌手捉住,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來。現在回過頭想想,真是悲哀,兩個分明心心相印的人,大部分相處的時間卻雲遮霧罩的,甚至還有些交手的味道。

交手…… 我忽然隱隱不安起來…… 覺得這音樂,這燈光,這整個氣氛,都有點不對勁一樣。我想到了一名日本武士從玫瑰花叢中嗅到了殺氣的故事,我想到了韓信的楚歌和黃老邪的《碧海潮生曲》,毫無疑問,這麼聯想太誇張了。毫無疑問,交手在繼續。我預感到玲姐正在遣詞造句,準備在衝過澡後,跟我認真談一談。

事到如今,也該認真談一談了。這幾年的交手,應該說互有勝負。中間談過不止一次,都不了了之。今夜,似乎有點決戰的意思。臥室絕大部分沉浸在幽暗裏,隻有這張大床被一片淡淡的燈光照著。這張床現在看起來很像舞台,同時很像戰場。我一點一點亢奮起來,覺得絕對不能不戰而屈已之兵。

前些日子,工作上的壓力和玲姐的反複本來就讓我心累,得知玲姐要嫁給老易,無異於晴空霹靂,猝然的打擊是讓我很灰心絕望。現在,我似乎又看到一點希望了。玲姐若是鐵了心要跟老易結婚,這個夜晚我們應該不會在一起。當然,在一起了,我心裏也明白並不代表她已經回心轉意。但無論如何,她將要跟我進行的一場談話,既是她的一次機會,也是我的一次機會。我若不爭取,她就嫁給了老易。我爭取,失敗了,也不比沒爭取有更多的損失。大不了大家又都嘔一場氣。萬一翻盤了呢?雖然渺茫,但值得一搏,能扳回多少就看造化吧。

我迅速調整思路: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也可以說是推著你走向更不幸的地方。誰說得清別的地方,是幸福還是不幸? 誰能事先比較?

就拿老易來說吧,雖然我不了解老易(我幹什麼要真正去了解他呢,除了“摸敵情”的需要以外),但我覺得玲姐嫁給他,也不一定會更幸福。這倒不是自我安慰。玲姐跟老易在一起的感覺,大約也就是我和許可佳在一起的那種感覺。雖然許可佳是一個很動人的女孩,可我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時候是外麵看起來挺順眼光鮮,裏麵卻不能做到心脈相通。想起許可佳,我心裏多少有些難過起來。但這會兒我已經顧不上她了。決戰在即,我隻能先解決眼前的主要問題,然後再找機會向許可佳解釋和設法補償。

玲姐穿著浴袍走了進來,換上睡衣睡褲,看起來像一個柔道選手或者跆拳道選手。她望著我笑了笑,坐到梳妝台前去梳頭發。我注意到她從鏡子裏瞟了我幾眼,發現我在看她,她又朝我笑了笑。按照相撲選手的說法,勝負是在相遇之後、交手之前的那幾分鍾裏決定的,雙方都在那幾分鍾裏觀察對方的狀態,做自己的策略準備。

我打算後發製人。玲姐關掉音響,爬上床,閑扯了幾句我瘦了她也瘦了那一類純體重方麵的事。我隻是笑,嗯嗯著,等著她亮出兵刃切入主題。沒想到她說了一聲睡吧,就關掉了燈。她輕輕抱著我,把腿橫過來輕輕壓在我肚子上,把臉挨著我的肩膀。 我楞了楞,睜著眼睛望著黑暗。難道就這樣算了?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明天早晨起來,大家照常去上班?然後哪天又找一個碴吵上一場?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老易?如果我先提出來談一談,又該怎麼談?這不是個好談的話題。要是好談,我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