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2 / 3)

手機響的時候,我快到地鐵口了。是父親打來的。父親問我哪裏去了,說他正站在烤鴨店門口等我。見到了父親,我說我以為他們會坐地鐵來的。父親說:“我本來是要坐地鐵的,你母親非要坐出租車。也好。”看見他手上拿著的是許可佳的手機,我問是不是許可佳接著了他們,父親說是許可佳和玲姐一起接著的。上樓的時候,父親拉了拉我的袖子,說:“兒子啊,你媽媽要我跟你說一聲,今天吃年飯,你要是乖乖的不鬧脾氣,她就封個大大的紅包給你壓歲。”

我哈哈一笑,走進了包間,三個女人六隻眼睛齊刷刷地瞄準了我,我頓時感覺如同置身前沿陣地。我坐下來,玲姐率先開始取笑我,說我真的還是個孩子,一到過年就高興得昏了頭,到處亂跑,也不怕跑丟了。許可佳附和著笑。母親也笑,說:“我才不擔心他會跑丟呢,這年頭的孩子,自己跑是跑不丟的。”看見三個女人都在笑,空氣中隱約有炮竹爆炸之後的那種淡淡的火藥味,我多少放鬆了點,如果她們過份其樂融融的,我會感到恐懼。

我最擔心的是我母親或許可佳會說什麼讓玲姐不高興的話,玲姐拂袖而去,從此一去不回頭了。對我來說,春節前的這幾天本來就是讓我神經過敏的日子,我是真的害怕會把多的事情搞出來。接下來的十幾分鍾,主要是母親跟玲姐閑聊,北方的幹冷和暖氣,南方的陰冷和濕氣,如此等等。當母親突然把話題轉到玲姐的背景上去時,我的心又一下子提起來了,隱隱地感到了親人的可怕。

母親問:“你怎麼還是一個人啊?你先生呢?你孩子呢?”

我馬上打斷了母親,說:“你還讓不讓人家的嘴吃菜啊?”

母親笑了,說:“這孩子!我們是幾十年不見的表親麼,見了麵自然要拉一拉家常的。”

玲姐笑了,說:“他就是這樣,他不愛聽的,就不要別人說。”

我說:“不是我不愛聽,回頭我再慢慢告訴媽好不好?”

母親笑了,說:“好,好。怎麼樣都好。”

許可佳拿餐巾抹了抹嘴,也笑,說:“還是伯母一家民主,要是我爸爸媽媽,跟別人說話就不許我插嘴。”

母親朝許可佳麵前迅速堆起的一堆骨頭瞟了一眼,又給她夾了一塊烤鴨,說:“那是你懂事,乖,不像天兒,讓我說句話都說不完整。”轉頭又對玲姐說:“瞧你給天兒介紹的女朋友多好,我們做父母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激才好。”

我張了張嘴,玲姐搶先說話了:“他倆看上去是挺般配的。看見一個好小夥子,看見一個好姑娘,不由自主的就想把兩個人拉扯到一起去,好像這是很多做女人的一大樂子吧。要說感謝的話,哪天我再做東,把許可佳爸爸媽媽也請來,那時候我們一起感謝他們生了許可佳這個聰明漂亮的丫頭。”

我張嘴結舌,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腦子轉得越來越費勁了,搞不清玲姐說這一番話的用意。想到來之前玲姐在電話裏跟我打過招呼,要我老老實實呆著,我覺得,也許我這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好,隨便她們怎麼聊。她們後來又聊到了表親的話題上,母親解釋說:“上次聽可佳提起小天有一個表姐在北京,我就半天沒想起來,瞧我這記性,傳回去要給人罵死!” 我正要插話,她們已經聊開別的了,還一邊聊一邊互相夾菜。每道菜上來,母親都要不停地給玲姐和許可佳夾菜,有時候也給我和父親夾一夾菜。然後玲姐站起來給每一個人夾菜。此起彼伏的。在這種親昵的氣氛中泡一泡,我漸漸鬆弛下來了。我給父親敬了一杯酒,然後給大家一起又敬了一杯。女人們喝的都是果汁,在座的隻有我跟父親喝白酒。父親不怎麼說話,一直笑咪咪的,基本上是我敬一杯,他喝一杯。我們很快喝了不少。

正吃著,喝著,呱啦呱啦著,聽見包間外麵有個男人在叫玲姐的名字。玲姐答應了一聲,沉重的腳步聲走過來了。在一陣憨厚的笑聲中,包間的門打開了一條縫,剛夠一張胖臉塞進來。接著門整個打開了,一隻很壯觀的肚子進來了。

玲姐的眼睛隻眨了一下,就把來人介紹給大家,她說:“這是老易。”

我腦袋裏立刻有個炮竹爆炸了。玲姐接下來介紹在座的人時都說了些什麼,我聽得不是很清楚。我楞楞地望著老易,望著他的一隻大手,那隻大手端著一隻高腳玻璃小酒杯微微晃動著。

後來我才知道,我給玲姐打電話說父母請她吃飯的事時,老易正在玲姐家裏坐著。老易聽見玲姐對著電話說要請客,就給了玲姐一張前門烤鴨店的貴賓卡。他在單位裏雖然不是個領導,但資曆擺在那,這種卡人家送了他不少。臘月二十七號上午,轄區內一些企業派人來機關送年貨,處長就讓老易陪這些人去吃一餐飯。老易想,不如幹脆把這些人帶到前門烤鴨店去,吃完後,順便把玲姐的帳一塊結了,回單位報銷。吃到中途,他想到玲姐請的是一些表親,從長遠打算,他覺得自己過去敬一杯酒還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