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嘩啦啦地下著,濕潤的水汽透過大敞的窗戶奔湧而進,帶得房裏的溫度都降了許多,涼意浸人。
江照雲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窗戶邊。飛揚的雨絲打濕了身上的白衫,打濕了鬢角,她卻毫無所覺一般,淡然自若地望著簷外晦暗明滅的夜空。
瓢潑大雨自天中傾盆而下,在黑得化不開的夜幕裏拉出一道炫白的銀線,深深印在江照雲眼中。
溫鏡初擱下筆,抬頭就見著這一幕。皺著眉起身,自木架上取過石青外裳,輕手輕腳地走到江照雲身後替她披上,嘴裏訓道:“傻了麼,坐窗邊吹風。”
江照雲輕笑,回頭白他一眼:“你倒是膽子肥了,居然管起我的事來了。”
距離上次揭露身份已經一月有餘,二人相處得頗為融洽,溫鏡初也摸到了些江照雲的脾氣,自然知道她沒有生氣,於是情不自禁地就回嘴道:“你也說了我是七殿下。我是君,你是臣。君難道還管不了臣的事?”
江照雲好笑地斜睨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倒是會拿身份壓我。那,請問七殿下,你認祖歸宗了嗎?”
溫鏡初眼角一抽,憤憤瞪著江照雲:好心沒好報,他還不是怕她生病。她倒好,踩他痛腳一踩一個準。
江照雲一看他惱了,見好就收,擺正了臉色道:“我如今尚未入朝,幫不得你什麼。你也切切小心,不要露了身份給其他人,否則覆滅之禍,頃刻而至。”
溫鏡初也肅起臉色,淡漠地掃了眼地上被大雨摧殘得七零八落的花瓣,道:“我知曉。”
他還有血海深仇未報,又怎甘心死在仇敵手中?
江照雲輕輕勾了下唇。她如今看著溫鏡初,就仿似看到了前世背負仇恨的自己。
這樣也好。有仇,才有孤注一擲的決心,才有不計代價的狠辣。他越是恨,就越會往上爬。溫鏡言,溫鏡瀾,你看,我對你們多好,辛辛苦苦把你們的弟弟找回來,你們可得好好謝謝我啊……
江照雲起身,視線掃過桌上剛剛寫完的宣紙。
莊碧荷將溫鏡初教得很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氣質教養,他都不賴。而江照雲隻需要教授他武功兵法、權謀手段即可,省了她不少心。
回過頭,江照雲對溫鏡初道:“我去泡澡,你別偷懶。”
每晚江照雲都會泡一個時辰的澡,這已經是府裏眾所周知的事了。因此溫鏡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就坐回了書桌前。
江照雲滿意地轉身出門,回了自己的房間。繞過一張寬大屏風,其後是麵積極大的一個澡池。池中水並不是白皙透明的,反而如血液般鮮紅濃稠,看起來既妖異又不祥。這就是江照雲每天泡的血池。
池水裏摻雜了千種毒物,每一種都劇毒無比。
江照雲脫去衣裳,麵色冷凝,一步步跨入池中。將將沒過鎖骨,她便難忍地悶哼一聲,一張絕色麵容頓時血色皆無。
腦中響起係統複雜的聲音:“何苦呢?”
江照雲意誌力強大,雖然疼得渾身筋骨都被抽離一樣,回應係統的話卻語氣很穩,就跟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的雲淡風輕:“被人毒死的經曆,有一次就夠了。”
是的,她每天忍受著劇痛的折磨就是為了修成百毒不侵的體質。
盡管看了很多次,係統卻仍然覺得膽戰心驚。為了讓江照雲好受些,係統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淑妃真的是被皇後害死的?”
江照雲嗤笑一聲,麵上肌肉扭曲了一瞬,道:“皇後蕭氏害死的又何止一個淑妃?隻不過淑妃更加倒黴些。誰讓她在皇後的強壓下居然還能懷上龍子?”
當初莊碧荷懷上溫鏡初後,蕭氏就暗中給莊碧荷下了慢性毒,不僅是想毒害胎兒,還想著能夠一屍兩命最好。誰知莊碧荷福大命大,恁是頑強,拖到快臨盆了都沒死。恨得蕭氏買通了穩婆,打算在她生產的時候動手腳,讓她母子二人直接去見閻王。
而莊碧荷也是個能割能舍的。自己母家勢力不比蕭皇後,就幹脆來了個假死,逃出宮中後便在遠離帝京的雙河城隱居,將溫鏡初生了下來。這些年倒也過得自在。隻可惜,莊碧荷到底是沒能熬過那磋磨身心的慢性毒,在今年死了。臨終希望兒子能認祖歸宗,也希望莊老爺子能看在她的麵子上對溫鏡初照拂一二,畢竟他也是莊家的骨肉。沒曾想溫鏡初剛到帝京地界就遇到了攔路土匪,命喪於此。這也是她後來從修羅衛那裏得來的消息。所以她今生才會提前一步,吩咐無弦把人救下。
當今三殿下溫鏡言是元皇後秦氏所出,四殿下溫鏡瀾是蕭皇後所出。其餘皇子,除了六殿下溫鏡明,溫鏡初,其餘盡皆夭折。由此可以看出蕭氏的手段。
係統跟江照雲就著現在的形勢嘮了半天嗑後,終於撐過了一個時辰。江照雲費力地從池水中爬起,剛剛套上衣服,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伴隨而來的還有稍顯青澀稚嫩的嗓音:“你怎麼了?”
定睛一看,不是溫鏡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