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白色病室(4)(3 / 3)

一個女孩說,蘇警己。

一個女孩說,聽說了。

一個女孩說,真想不到,看著整天斯斯文文,沒想他竟能下那樣的毒手。

一個女孩說,就是,他竟然把他老同學害死了。

蘇警己的頭轟一下炸了,怎麼成了我害的?我一定要問個清楚!他提起褲子走出廁所,在女廁所的門前站定了。等那兩個護士從廁所出來,他劈頭就問,你們給我說清楚,是誰害的。兩個小護士嚇得臉色發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了那裏。蘇警己憤怒地說,說呀,是誰害的。兩個小護士忙對他搖手說,不知道,不知道。說著,她們就匆匆地逃走了。無風不起浪呀,今天我倒要問個清楚。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朝院長家走去,他把他的飯碗忘在了水池的池壁上。那對碗筷一直在那兒放了許久,後來有人認出了那是蘇警己的碗,就用一把鐵鍁端著,扔到院子外邊的垃圾堆裏去了。

那天早晨蘇警己來到院長家的時候,院長正和女局長一起用早餐。他們停住手中的筷子把蘇警己讓到沙發上。蘇警己剛一坐下就對院長說,那個女人不是我害的。

院長說,看你,誰說是你害的?

蘇警己說,可人們都在說。

院長說,誰?誰在說?

蘇警己一時沒有想起那兩個小護士的名字,他愣愣地看著院長,他找不出說這話的人,他知道他就是找到那兩個小護士她們也不會承認。是的,沒有誰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害死了那個女人。可在他的感覺,現在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背後這樣議論他,他說,人們都在說。

蘇醫生,要相信組織嘛。局長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這起醫療事故正在調查中,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蘇警己沒有再說什麼,他隻好起身告退。他走在院子裏,在感覺裏始終有一個聲音在跟著他說,是你,是你……他停下來,可是四周卻沒有一個人,他想找到一個人大聲對他吼叫兩聲,不是我!不是我!可是,那是誰呢?薑仲季?是薑仲季!可是誰信他說的呢?又有誰來證明這是真的呢?白冰雪,隻有白冰雪才能證明,隻有她能證明。

在冗長的時光裏,他焦急地等待著白冰雪的歸來,然而等待的時光變得那樣灰暗,如同一個無邊無際的夢境。在這冗長的夢境裏他回憶著一件又一件往事,無邊的往事使他感到疲勞,他想躺下來好好地睡一會兒。可是,病人不斷地來到他的門診裏就診,他不知道他是怎樣處理完那些病號的,看著那些陌生的麵孔他隻感到腦袋在轟轟作響。他討厭這嘈雜的世界,可是那嘈雜的聲音卻無處不在。他站在走廊裏,人們的說話聲像錐子一樣刺著他的耳朵。他走在通往住院區的甬道上,水管裏流水的聲音使他難以忍受。他看到那個穿紅褂子的鄉下姑娘蹲在水池邊刷鋁鍋,她手裏的鋼絲球滑過鍋體的聲音險些把他的腦袋撕裂。他匆匆地穿過一道圓形的拱門,沿著一條兩旁長滿了冬青的甬道向前走,等他穿過最後一道圓形的拱門,那座白色的房子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在白房子的前麵,那棵桃樹上的花朵開得正豔,粉紅色的花朵散發出著淡淡的清香。突然間外界所有的聲音一下子消除了,這裏顯得是那樣的寧靜。蘇警己站在桃樹邊,透過樹枝上粉紅色的花朵去看那座白色的房子。那座白房子的門敞開著,秀過敞開的房門,他隱隱約約地看到那輛停屍車孤獨地待在空蕩蕩的房屋中間。

十一

白冰雪的母親死在了手術台上。這消息並沒有讓蘇警己吃驚,反而使他長出了一口氣。這在他的意料之中,這證明了他主張的正確性。在安葬老人和老人安葬之後的這些日子裏蘇警己對這事隻字不提。他認為這沒什麼必要,這樣反而使白冰雪難堪。白冰雪臂戴黑紗在護士值班室裏進進出出,在他麵前過來過去沒有一次正視過他,這正說明白冰雪的內疚。這些天來蘇警己在她麵前保持著沉默狀態,他沒有讓她去證實氯丙嗪的事,但他內心安穩多了。他想這事總會慢慢平息的,隻要有她在他身旁,其它一切都顯得次要,顯得無所謂,他想一切總歸會正常起來的。可是他卻缺少等待漫長時光的思想準備,冗長的時光使他幾乎到了無法忍耐的程度,這使他焦躁不安。就在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就像滿天的烏雲覆蓋了他目所能及的空間,無邊的壓抑終於把他的精神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在全院職工大會上,女局長宣布了醫院裏的副院長的任命通知,但出乎蘇警己意料,出任新副院長的不是他,而是鄭楠。這突然的變化像一塊巨大的石塊壓得他抬不起頭來,他坐在會場上勾著頭,直到熙熙攘攘的腳步從他的身邊消失。最後,有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蘇警己抬頭看到了院長,他強忍著內心的憤怒說,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可是群眾投票選出來的呀?

院長說,冷靜些,冷靜些。

蘇警己說,當不當院長無所謂,可是這說明什麼?難道真是我害死了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