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白色病室(5)(1 / 2)

冷靜些,冷靜些。院長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慢慢地走開了。在那一瞬間,蘇警己聽到骨架散開的聲音從他的體內傳出來,他一下子垮掉了。他久久地坐在那裏,等他再次抬起頭來,會議室裏已經空無一人,他想像著白冰雪站在他麵前的情景,在這個時候他需要她的安慰。可是沒有,這使他感到格外的孤獨。他鼻子一酸,眼眶裏就充滿了淚水,在感覺裏,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琉璃嘭嘭,哪怕是一隻蒼蠅朝他撞過來,他也會粉身碎骨。他坐在那裏,渴望有個人過來安慰他兩句,在整整一個下午,蘇警己都渴望有人來看望他,哪怕是隻對他說一句話,可是沒有。連白冰雪也沒有來。到了傍晚,他再也不能忍受,就來到了住院區,他在護士值班室裏看到了白冰雪。他站在門前,鼻孔裏呼呼地穿著熱氣,久久地看著正在屋裏忙活的白冰雪。

白冰雪有些害怕地看著門前的蘇警己,蘇警己的臉色像他身後的天空一樣灰暗。蘇警己立在那裏盯著她,最後他幾乎是以命令的口氣對她說,我等你,今天晚上,我在屋裏等你。

蘇警己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天晚上他沒去吃晚飯,他一次次地撫摸著那件銀灰色的羊毛衫,看著窗外的黃昏慢慢地走近,看著夜色慢慢地吞噬著光明。黑暗徹底降臨了,但他沒有拉燈,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石英鍾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嚓嚓嚓地響著。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鞋子篤篤地敲在水泥地板上的聲音。在接近的腳步聲裏,他突然有些緊張,他牢牢地抓著手裏的羊毛衫,像一個無辜的落水者在茫茫的大海裏突然看到了一條船。可是,外邊的腳步聲並沒有在他的門口停下,而是穿過他的門口走遠了。

蘇警己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裏,他抓毛衣的手鬆開了,五指緊緊地攥成拳頭坐在那裏聽著春風在室外搖動著樹枝。過了一會兒,又有鞋子篤篤地敲打著地板朝他走過來,他攥著的拳頭鬆開了,他把腿上的毛衣拿在手裏,慢慢地站起來。你到底還是來了!他像一隻在黑夜裏迷途的羊羔突然聽到了母羊咩咩的叫聲。可是那腳步仍舊沒有在他的門口停下來,又慢慢地走遠了。在沉靜的黑暗裏,蘇警己的手哆嗦起來,母羊咩咩的喊叫聲消失了。他突然揚起胳膊,憤怒地把手中的羊毛衫摔在地上,然後走出門去。

院子裏漆黑一團,隻有一絲燈光從某個沒有拉嚴的窗簾的縫隙裏遛了出來。蘇警己像個幽靈行走在黑夜裏。他來到了住院區,護士值班室裏還亮著燈。蘇警己在值班室的窗子裏看到了白冰雪,可他還意外地看到了鄭楠。鄭楠坐在她的身邊握著白冰雪的手,他們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突然出現的情景像釘子一樣釘住了他的雙腿,蘇警己久久地立在那裏,仇恨猛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膛,可是他卻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薑仲季的咳嗽聲,他看到在走廊盡頭那間病房裏也亮著燈。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病房走去。在病房裏,蘇警己看到薑仲季仍舊麵壁而坐,他好象一個修煉多年的高僧,已經進入了一種境界。蘇警己走過來,薑仲季聽到動靜回過身來,但他臉上仍舊凝聚著思索的神情。他看著蘇警己說,你說,樹為什麼會一直往上長呢?你給我說說。

蘇警己站在那裏沒有動,就那樣看著他。

薑仲季說,還有一個問題,水為什麼會流淌?它為什麼不像石頭那樣坐在那裏不動?你說說,老那樣淌呀淌呀,他就不覺得累嗎?如果它要是停下來,那不是也很好嗎?

薑仲季的話仿佛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蘇警己的心,突然間,麵前的這個人讓他感到親近。他接過他的話說,那不行,水不能停下來。

薑仲季說,為什麼不能?

蘇警己說,如果停下來,水就會壞死,就會發臭。

薑仲季說,如果它不停地流淌,最終也是要累死的呀,等死了以後,不照樣發臭嗎?

蘇警己就在薑仲季的床邊坐下來,他們圍繞著樹木為什麼會往上生長,水為什麼在不停地流動,小鳥為什麼要飛翔等等這樣的話題作了很長時間的交談。最後蘇警己感到了疲勞,他就在薑仲季的床上躺了下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