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仿佛定格,或許任何一個人,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感覺,李石頭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李石頭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身後一個人的聲音傳來。“是你?”
女子淺聲答道:“是我。”
問話的人自然是君默惜,就連他也沒能想到,李石頭救出來的人居然是她。
君默惜歎道:“我沒能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你。”
女子冷聲道:“我也沒能想到你竟會去救別人。”
君默惜道:“那之前的那位……”
女子道:“她已經走了。”
君默惜道:“那麼你為何……”
女子道:“你應該明白。”
君默惜略一思索,宛然道:“不錯,這裏已是蘇州境類,你的確不會容這種人在你們的地界之內為非作歹。”
女子道:“你去過那個地方,也應該知道這個人雖然武功不高,但手下的人數卻不少,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君默惜道:“是的。”
女子道:“所以剛才已經是對付他最好的機會。”
君默惜道:“的確。”
女子道:“可這樣的機會現在卻沒有了,而且這樣的機會也永遠不會再來。”
君默惜啞然,低著頭許久才道:“是我的錯,我又欠了你一次。”
女子道:“你已欠了我多少?”
君默惜道:“太多。”
女子道:“你還得完?”
君默惜低著頭不在說話,心的深處仿佛隱隱在痛。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無法回答的問題,他通常都會選擇一種回答的方式,那便是沉默。
女子見他沉默也不在多說什麼,轉身便欲離去。
隻聽一直呆著一句話沒說的李石頭道:“等等。”
女子停住,回過頭來望著她。隻見她星眸若霜,神情倨傲。
李石頭道:“他欠了你什麼?”
女子微微一怔,就連君默惜也有些驚訝,他們都沒想到李石頭問的會是這個問題。
女子的神色迅速又恢複了原先的模樣,道:“他欠了我什麼,與你有何相幹?”
李石頭道:“他是我的朋友。”
女子道:“哦?”
李石頭道:“所以他還不完的,我可以替他還。”
女子冷笑一聲道:“他欠我的若是一條命呢?”
李石頭想也沒想就道:“那你便把我的命拿去。”
君默惜和李石頭認識了才多久呢?細細算來不過才整整一天零四個時辰。可是李石頭卻為了這樣的一個朋友便甘願把命交出去。
有許多人是很能忍耐痛苦的,但他們卻往往忍耐不住一種痛苦,那便是別人的痛苦。尤其是自己的朋友的,為了減輕這種痛苦,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李石頭就偏偏是這一種人。
如果你交到了這樣的一位朋友,你這一生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君默惜的“不”字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女子不屑的一笑道:“那好。”話音為落就見到她一揚手就是二十一支銀針,銀針又細又長,質地似乎比尋常的梅花針還要好上許多。
二十一支針分別打向李石頭全身上下二十一處要穴,尤其是其中的三支分別打的是巨闕穴、關元穴以及眉心穴,這三處都是中者立斃的人身大穴。
誰能想象得到,這位貌若仙子的女子,不過短短幾句話,便可狠下這等殺手。
並且不過是輕輕將手一揚,便可以讓二十一支銀針,分別打向不同的穴道,無論是速度、力道、手法都既幹淨,又利落。
光這一手就足以和當初花花仙子的那手花花蝴蝶奪命劍相媲美,李石頭當初躲不開花花仙子的劍,現在又如何躲閃得開這女子的銀針?
李石頭隻見眼前一花,漫天的銀針全都消失不見。就隻剩下了君默惜,就連那個女子也在發出銀針之後便已離去。
銀針自然是被君默惜接了過去,現在就全都在他手裏。李石頭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道:“這個女孩子好厲害,居然一下子就能發出這麼多的銀針。”
君默惜苦笑道:“其實她一次是可以發七七四十九支銀針的。也就比現在的數量還有多上一倍有餘。”
李石頭愕然道:“那她怎麼?”
君默惜道:“那隻不過是她早已知道,無論她發出多少,我都會替你擋下。”
李石頭心裏一下子釋懷了,像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心腸本就不該這麼狠毒,看來剛才是自己誤解了別人。
君默惜道:“你可知道她為什麼要發二十一支銀針?”
李石頭不明白,他搖了搖頭。
君默惜道:“那不過是因為她在提醒我,我欠了她二十一次。”
李石頭問道:“二十一次什麼?”
君默惜苦笑著吐出三個字:“是人情。”
世界若有什麼東西是最難償還的,那便是人情。因為許多人情你根本沒法子還,所以你隻能欠著,有的人就因為欠了別人一次人情而一生鬱鬱難安。更何況他竟然欠了別人二十一次?這又如何還得清?
這些問題李石頭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在他看來欠了別人東西隻要還回去就是,一件極其複雜的問題,在他的眼裏往往就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你說這樣的人是一種不幸呢,還是一種幸運?
李石頭也學著歎了口氣道:“不過可惜,剛才沒有問她小九的去向,好在小九平安無事,如果她要真嫁給了那頭像豬一樣的白虎大王,那才真是有趣得很。”
君默惜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和你的朋友有緣自會相聚的。”
李石頭又道:“小九是個很有趣的人,不過她卻沒有剛才那個人漂亮,我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像她那麼漂亮的女人。”
君默惜道:“她的確是很美,你很想在看到她麼?”
李石頭不好意思地道:“她長得那麼漂亮…….多看看也是好的。不過她是誰都不知道,而且她也沒有小九那麼隨和…….”
年輕的男人又有誰會不喜歡美麗漂亮的女人呢?
君默惜淡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其實你如果真要去參加這次的武林大會,遲早還是會看到她的。”
李石頭突然想起了財老鼠的話,驚愕道:“莫非她是……”
君默惜點頭道:“的確,她就是天下公認的第一美人,蘇冰雨。”
蘇州,江南富庶的地方,無數文人豪客傾慕的地方。
這裏有最精致的糕點,最香雅的茶,最清醇的酒,最美豔的女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句話絕對不是哪個人無聊胡吹出來的。
無論是誰第一次到這個地方,心情都是愉悅的,仿佛感覺自己已到了天堂。
可偏偏李石頭不是,他從進城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笑過。
隻因為從昨天晚上開始,君默惜已喝下了七壺水。他喝水的模樣就如同別人喝酒一般,先是細細的含入口中,在緩緩的咽下。如同在將一種感受放進心裏,一種痛楚藏入深處。
在朋友不開心的時候,李石頭是絕對開心不起來的。
現在他們兩人就坐在蘇州城裏有名的南山居中。桌上已擺滿了熱騰騰,香噴噴的菜,有雞有鴨還有一條剛從蘇州河裏打撈出的大鯰魚。
可看著這些菜李石頭卻偏偏下不了筷子。
君默惜緩聲道:“為什麼不吃?莫非你還不餓?”
李石頭道:“餓,可吃不下。”
君默惜道:“這是為什麼?”
李石頭道:“因為我感覺得出,你心裏不痛快。”
君默惜愕然。李石頭繼續道:“既然不痛快,為何不說出來?我若是有不痛快,就一定告訴你,我知道隻有說出來,才會好受。”
君默惜苦笑道:“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說出來的。”
李石頭問道:“為什麼?”
君默惜又拿起了手裏的酒壺,裏麵裝的自然是水。他緩緩喝下一口後道:“因為有的事隻能一個人放在心裏獨自承受。”
如果換作是別人,一定會說君默惜不夠朋友,必然會看不起他。可惜李石頭不是,他永遠知道怎樣去理解自己的朋友,所以他明白君默惜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就在兩人悵然之時,突然酒樓裏不知道是誰嚷了一聲,道:“什麼?你說揚州的花洛邪,就是那個花夢坊的主人也來了蘇州?”
坐在他左首邊的一人噓了一聲,道:“你急什麼,莫說是他,就連京城龍虎門的掌門羅少保,武當派的掌們弟子白莫言。其他昆侖,娥眉,崆峒,青城,就連塞外天山的一些名宿和弟子都會過來。”
先前那人不解道:“怎麼全來了蘇州,這次武林大會不是定在四個地方預選麼?”
坐在他右首邊的一人冷笑了幾聲道:“這你還不知道?參加這次大會的人,有誰去稀罕武林盟主那種騙小孩的名頭?”
先前那人一拍額頭醒悟道:“的確的確,武林每過數十年都來選一次武林盟主,可就沒一次的武林盟主是名副其實的。哪幫哪派還不依舊照樣我行我素。”
右首那人繼續道:“所以這次如果不是這位天下第一美人放出這樣的話,誰又會稀罕來參加?”
左首那人又道:“這次他們齊來蘇州,都不過是想先見一見那位天下第一的美人罷了。看來其他三個地方,也不過是襯托而已。”
君默惜聽完後對李石頭道:“現在你後不後悔來了蘇州?”
李石頭莫名其妙道:“為什麼要後悔?”
君默惜道:“你剛才沒聽到他們的話?”
李石頭點了點頭。
君默惜道:“像花洛邪那樣的人物,武功可是很厲害的。”
李石頭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他有一把漂亮極了的劍,那把劍已殺了一百五十七個人。”
君默惜道:“你既然知道……”
李石頭道:“我也還知道他被人拍一拍肩膀就要去殺人,所以我要去揍他一頓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
君默惜楞住。李石頭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他的拳頭結實,穩定,看起來就像一個小鐵錘。他一直很相信它,所以十五年來它也在不停的受到磨練。現在他需要向別人證明它,證明它不但可以打扁花花仙子的鼻子,一樣可以揍別人。
君默惜不在說話了。因為李石頭永遠不會將事情想得深入,他不會知道這些好手全來蘇州的話,也就是說蘇州的比試,比其他三個地方的要難得多。可李石頭並不考慮這些,這些在他心裏也永遠不會成為他該考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