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人生》 文\李冰
選自《青春》2012年第2期
【作者簡介】 李冰:江蘇興化人,出生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從事小說創作多年,有多部中短篇小說發表於《青春》等文學期刊。著有長篇小說《尋找傳奇》《奇異世界的漫長旅程》。
不是世界造就了我,而是我成就了世界——作者題記
我在睡夢中被一陣劇烈的爆竹聲驚醒。走到窗前掀開簾子的一角,陽光就像燒沸的液體燙傷了我的瞳仁。我閉上眼睛,一大片灼人的金黃色。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了,趕緊找了一副墨鏡戴上。向下看了一眼,街對麵又開張了一家新店,招牌上是“體味中心”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前麵還有字被一株梧桐樹的樹冠遮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一家公司的保安,向來是晝伏夜出。我把所有的夜班都包攬了下來,在我的生活中沒有白天。我沒有太多的奢望,而且能忍受孤獨。在別人眼裏,也許我是個古怪的人。我快四十了,依舊是孑然一身。有時候我懷疑自己得了憂鬱症,興許病得不輕。
淩晨四點鍾,我拖著疲乏的雙腿回家。路上空無一人,我仿佛獨自處在虛無之中。夜裏公司的防盜鈴響了好幾次,折騰我一夜,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這是個冬天的早晨,黑暗依然那樣實在,充滿棱角;寒冷的星星在遙遠的所在冷冷地注視著我。快要到家了,下起了大霧。一大團一大團夾著寒氣滿懷敵意衝我撲麵而來。路燈在大霧的圍攻下膽怯地退縮了,它甚至背叛了我,將飄忽不定的霧氣染上橙黃色,使眼前更加撲朔迷離。我在心裏默記著拐彎的次數,像個盲人,和記憶中的道路相互對照。
我加快了腳步。我渴望溫暖的被窩。我疲憊極了。希望並沒有舍棄我,我看到了一小片微弱的光,它是那樣的神秘,難以捉摸。我加快了腳步,那片光暈漸漸變大了。
這是一個店麵,裏麵燈光柔和,不見人影。我遲疑著舉起右手敲門,玻璃門向兩邊無聲地滑開了,我抬腳跨了進去。
進門的地方被隔得很小,地上有兩盆葉子闊大的植物,米黃色的牆壁上有一扇小小的門,剛好能容一個人進去。裏麵是一條狹長的過道,過道兩邊是一扇扇門,編著號,號碼是藍色的。我一直走到盡頭,這些門都緊閉著。這是什麼地方,讓人如此容易進入,卻又不見一個人影?我試著推開了編號17的那一扇。這是一間窄小的房間,除了一張躺椅之外,什麼也沒有。我試著推其他的門,都緊閉著。難道這是一家自助式旅館?我對新鮮的事物一無所知,像個未開化的野蠻人。實在太累了,我不假思索地在那張椅子上躺下,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1
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從夢中驚醒過來。辦公桌上殘留著兩滴未幹的口水。趙一劍湊在我的耳邊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板要……我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沒聽清他說什麼。趙一劍隻好壓著嗓門略微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頃刻間,所有的目光像箭矢一般紛紛向我射來。提拔我,這是什麼意思呢?
辦公室裏鬧哄哄的,充斥著人群聚集處常有的碳酸味,嗆鼻的油煙和香煙的味道。一群人擁在角落裏下注,玩著一副油膩的紙牌;科長滿口白花花的泡沫在刷牙;女人們一邊織毛衣一邊聊天,當然也有人在煎雞蛋或是晃動著雙腿哄小孩睡覺;還有人在奮筆疾書;實在沒事可做又懶得說話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掏耳屎。辦公室很大,一張張桌子縱橫交錯,從屋頂往下看去想必就像一副散亂的麻將牌,裏麵的人出去方便一下都很費勁。
忽然外麵傳來清脆而有節奏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我的腦袋,讓我稍稍醒轉過來。一個身穿白襯衫藍筒裙打著黑領帶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仿佛一隻仙鶴飄落於喧囂汙穢的人間。辦公室裏頓時靜了下來——這是非常罕見的情形——她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甚至女人手中的孩子。她靈巧地穿越那些阻礙她的桌子,微笑著朝我這邊走來。
她是誰呢?我從來沒見過她,她是多麼迷人啊!我定定地看著她,再也無法挪開我的目光。她徑直來到我麵前,用那珠玉般的聲音對我說,老板請您去一下。她對我微微點了下頭,令人無法抗拒。我像夢遊似的站起身來。在我的背後是死亡一般的寂靜,那些箭矢般的眼光射穿了我的後背。
她步態輕盈,身材好得無可挑剔。她的美令我陷入長久的震驚之中,我一時間記不起她的模樣,無法在頭腦中重新勾畫出她的容貌,她是那樣美麗和陌生。我從未見過她,我怎麼會見過她呢?在偌大的公司內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老板自然是不會召見我的,就是部門經理我也從未見過。他們隻是作為一種概念存在於我的頭腦之中。
我們來到走廊的盡頭,她用一張綠色的卡打開一扇小門。這扇門是如此隱蔽,我從來就沒有覺察過。穿過去我們進入了一個大廳,大廳寬闊得超乎想象。地麵鋪著暗紅色的大理石,倒映著那些步履匆忙的身影。大廳的一麵是幾十部電梯,不停地吞食或吐出一些衣冠楚楚看上去沒有什麼差別的人。
她用卡打開了一部電梯。在這小小的空間內,她側對著我,目光內斂。我卻癡癡地看著她,無法抗拒她的魅力。她那天使般的光輝籠罩著我,讓我覺得自己的形容猥瑣不堪。電梯停在了二十八層。我略有些緊張地跟著她走進一個房間。在那張烏亮的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頭發稀疏的老人,雙臂擱在桌上。他的眉毛灰白,雙眼漠然,顯得有些疲憊,像在沉思著什麼。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抬起頭打量了我一會兒,用低沉的嗓音對我說,請坐吧,年輕人。你的建議我收到了,你的行為對公司來說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我花費了好些時間對公司作了重新審視,在某些方麵你是正確的。
她遞給我一杯咖啡,就在我接過杯子的那一瞬間我捕捉到了她的眼神,有什麼深藏在她閃亮的雙眼深處,令我的心顫栗不已。
我輕抿了一口,很苦,但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這個世界是很奇怪的,如此美妙的香味,卻來自於這麼苦的東西。年輕人,喝得慣嗎?
還好。
老人“嗬嗬”地笑了幾聲,用眼神示意,她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遞給了我,這是一張足以改變我命運的任命書。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年輕人,還記得我嗎?他微笑著站起身做出擊球的姿勢。
是的,我想了起來。我在那家名為“旋風”的台球館裏見過眼前的老人,也許還一起打過球。可我怎會料到那個球技平平的老人竟是我的老板。
好好幹吧,你的前途是無限的。他寬厚地笑了笑。你帶個路吧,他未必就能找到他的辦公室。他對她說。
我們回到電梯上。她笑吟吟地對我說,馬經理,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打電話給我的。她遞給我一張水紅色的名片,上麵寫著:
鍾美麗
13287830
我滿懷著虔敬收下名片,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把目光斜向一邊。電梯在十八層停下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驚異地看到過道的一側擠滿了人,他們一齊鼓掌,爭先恐後地看著我們,臉上洋溢著熱情而感人的笑容。我驚疑地回過頭來看鍾美麗,她表情坦然,用那雙動人的眼睛鼓勵我去麵對我從未經曆過的場麵。
一個矮矮的中年男子走到電梯前,微微地欠了欠身說,我是這個部門的副經理,請允許我代表本部門的全體職員歡迎您走馬上任。
我努力微笑著,這是眼下我唯一能做出的姿態,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很僵硬。對我而言,一切太感突兀,令我不知所措。我感到有些頭暈。
副經理挨個兒向我介紹這個部門的成員,足有一百多人,他們的名字我一個也記不住,幸好他們胸前都佩帶著一張卡,上麵寫著姓名、職務和編號。我和他們一一握手。那一雙雙粗糙細膩溫暖冰涼幹燥汗漬的手使我產生一種虛幻的感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2
人們都散去了。我們走進了一間巨大而豪華的辦公室。迎麵的牆壁上是一幅長長的山水畫,頭頂上懸掛著兩盞極其繁複的水晶吊燈。在辦公桌不遠處,兩位年輕的女郎坐在電腦前。
鍾美麗對我說,好了,我該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心裏惘然若失。
副經理說,我的辦公室在隔壁,有什麼事讓你的秘書來叫我。
我盯著他胸前的卡看了一眼,上麵寫著:
姓名:萬古鬆
職務:銷售部門副經理
編號:239876
我坐到那張碩大的辦公桌後麵,桌上赫然擺放著一份《銷售部門工作機要》。兩個秘書坐在電腦前,側對著我,看上去忙碌得很。
我靠在椅子上回味著剛剛經曆的一切。忽然,我發現左側牆壁上有一扇小小的門,它很難被發現,除非像我這樣靠近,而且它的顏色和牆壁是一致的。我用手一推,它打開了。
我驚訝地發現裏麵床鋪、電視、冰箱、洗浴間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套健身器材,簡直就是一套標準的賓館臥房。我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拿起那份《工作機要》,翻開第一頁:
在你閱讀之前,必須記住,你不僅僅是你自己,你是公司的一部分,擔負著不可推卸的職責,你是決定公司興亡的要素之一,所以你不必注意枝節問題,你所要做的就是根據各種信息判明並做出決斷……
我的秘書把兩摞文件放在我的桌上,對我說,請經理批示。站在我左前側的女郎身材修長,蘋果似的圓臉,大大的眼睛;站在我右前側的女郎長著一張瓜子臉,尖尖的鼻子好像精心雕琢過似的,頗有嫵媚之氣。我仔細看了看她們胸前佩帶的卡,左邊的叫顧小梅,右邊的叫劉小菊。她們的胸部發育得很好,看得我有些發呆。顧小梅輕聲咳了一下,我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劉小菊說,這些文件急需回複,請經理速作處理。
可是怎麼處理呢?我聳聳肩看著她們。
顧小梅說,經理您隻要在正確的後麵打個鉤,錯誤的後麵打個叉就可以了。
我接過她遞來的筆。那些文件都是編著序號一條條排列在紙上,是對是錯就像是一加一那麼一目了然。我用筆快速地勾畫著,沒多大工夫就把這些文件給處理掉了。看到她們臉上滿是欽佩也許還有幾分崇拜的神情,我頗有點得意。
到了中午時分,一個個子高高的小夥子推著餐車進來。他還算英俊,隻是臉上長滿了紅紅的青春痘。他一聲不響地搗鼓了一會兒,車子變成一張小小的圓桌。小夥子彬彬有禮地請我過去用餐。我發現我的秘書都不見了。
一共有四個菜肴,一碗湯,一盤切成小塊的水果,一碗米飯,還有一小杯紅葡萄酒。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感到真的餓了。我忽然意識到小夥子還在我的身後,我不能表現得像個饕餮之徒,於是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可我還是忍不住把這些飯菜吃個精光。我從未享用過如此豐盛的午餐,往常隻是一個盒飯而已。
我打著飽嗝站起身來,看見辦公桌旁的小門開著。我走了進去,劉小菊正在鋪被子,嘩啦啦的流水之聲從洗浴間內傳出來。
我問,你們吃了午飯沒有?是不是要休息一會兒?我沒打擾你們吧?
需要休息的是您,經理。劉小菊直起身子對我說,請您脫掉外衣,讓我給您按摩一下,然後您泡一個澡,再睡上一會兒,這是規定。想不到竟有如此的待遇,我當然樂於從命。當我脫掉外衣的時候,不免有些自慚形穢。我的內衣是從自由市場買來的廉價貨,已經洗得發白,衣袖有些破損了。
劉小菊讓我趴下。這是一雙異性的手,我從未體驗過,不免有些異樣的念頭,忍不住轉過頭來,當我看到劉小菊那專注的神情,就趕緊把這些雜念打消了。
洗浴間內充滿了霧氣。我看到顧小梅身著泳裝,用一根溫度計在測量浴缸裏的水溫。我說,我自己來吧。
她微笑著對我說,經理,我給您搓背。
這怎麼可以呢?我忙搖著手說,不用了。
她說,別客氣,這是公司的規定。
公司也有這樣的規定嗎?我張大了嘴。
難道您不知道嗎?顧小梅也很驚訝,這種待遇是十層以上的主管人員都可以享受的。這些都是我們必做的,不然就是失職,幹了這麼多年就會前功盡棄了。
前功盡棄?是不是有什麼損失?
當然,隻要我們從不犯錯,退休時就可以得到一筆非常豐厚的養老金,數額是我們不敢想象的。現在請您快入浴吧!
那好吧,請你轉過身去。我背對著她,趕緊除去內衣,把身體埋進水裏。
顧小梅打開水龍頭,把我的頭發淋濕,然後小心地把我的腦袋擱在她的腿上。請您閉上眼睛吧,我來給您洗頭。她像個職業理發師那樣一絲不苟。
請您直起身子,我來給您搓背。她那雙柔嫩細滑的手觸摸到我的肌膚,我的身體再也控製不住起了異常的反應。當她讓我從浴缸裏起身好為我打上肥皂時,我說什麼也不答應。
剩下的讓我自己來吧,我想你已經很盡職了。
她聽我說得如此誠懇,沒有再堅持,出去了。我獨自生活多年,一切都是自己去做,更不習慣別人伺候我。隻有獨自一人時,我才覺得自在。我舒展四肢在水中泡了好一會兒。
我從洗浴間出來,劉小菊對我說,經理,您現在必須工作了。
我還沒睡午覺呢。
那是您的過錯。有些事本該讓我們去做,可是您非得自己去做,沒有睡上午覺可是您自己的錯哦。
下午的工作和早上一樣,我覺得自己這個銷售部的經理,更像是安全部門的情報分析專家。到了快下班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的下屬,很想見見他們。
我來到走廊上。門都緊閉著,我敲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每一扇都是如此。我回到辦公室對我的秘書說,還有那麼多的人呢?難道他們都下班了?
沒有,他們還處在工作狀態之中。劉小菊說。
工作?他們在緊閉著的門內究竟幹些什麼?
顧小梅說,當然是在工作,用意念工作。
意念?
是的,他們不是普通人,可以用意念來對別人施加影響。
我不明白。
這不難理解。舉個例子,公司新近研製出一種高速燒飯機,急需推廣,於是他們用意念來影響消費者的腦波,使其不由自主地愛上這一款新產品,同時他們也接收消費者對產品的反饋信息……您明白了嗎?
3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變換了顏色,烏藍烏藍的,向下看去,那些閃亮的色塊斷斷續續地延伸至遙遠的地方。
有人在輕輕地敲門,門虛掩著。我說,請進吧。
馬經理,在這兒還習慣吧?萬古鬆的嘴角堆滿了笑容。
還好吧。
他給了我一張卡。千萬不能丟了,它有許多用途。
我接過來,和他胸前佩戴的一模一樣。上麵寫著:
姓名:馬行空
職務:銷售部經理
編號:239875
該下班了,搭我的車子,怎麼樣?他滿懷熱情地說。
不用了,我的家離這兒不遠。
他有些失望。你的專車我馬上給你派過來,那是一輛銀灰色的轎車。
我的家離這兒很近,用不著車子。
乘車回家是公司的規定。
既然如此,還是乘你的車吧。
在車上,他建議找個地方喝上一杯。我不反對,我對公司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當然願意和我的副手多做些交流。
停好車,我們來到一條後街的拐角處,有一家叫“土撥鼠”的酒吧。推門進去看見徑直向下的樓梯,原來這個酒吧設在地下。我們順階而下,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清涼而濕潤的味道,裏麵光線黯淡,像個長長的隧道。
這裏的桌椅做工都很粗糙,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樹皮,看來是有意為之。桌上有一個小小的瓦缽,點著蠟燭。火苗輕輕晃動,牆壁上黑影斑駁,用手一摸,牆壁上塗了一層凹凸不平的泥土。洞穴中很安靜,深處幾個人影隱約可見。
這兒真有點特別。你常來這兒嗎?我問。
有空就來坐坐。侍者送上了兩杯酒。
這是酒中的珍品,經一千多道工序才釀製出來的。萬古鬆端起杯子。
我輕輕地嚐了一口。味道怎麼樣?他問。
很好,就像涼爽的秋天,一大早將醒未醒時的味道。
他的眼神裏充滿驚異。你果真是不同凡響,這酒的名字就叫“清秋之夢”。
是嗎?這麼巧。
我們的老板知人善任,真讓人欽佩。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老板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姓什麼?
這是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按公司規定在這裏是不可以談論的,隻能在公司內告訴你。你的秘書難道什麼也沒有對你說嗎?
那兩個人嘛,她們沒有對我談起過什麼。
別的事就不說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最想知道的事情,你盡可以問我。
今天對於我來說是個神奇的日子,不可思議,我的一切突然改變了,是不是有人操縱著我的命運?
他搖搖頭,怎麼會呢?你的命運都在你自己掌控之中。
我在底層這麼多年來,總覺得公司是個神秘的所在,我一無所知。可是今天,我來到二十八層,然後又停留在十八層上。從前讓我感覺神秘的東西都在我的頭頂之上,可以置之不理,而現在,我的腳下,甚至我眼下工作的地方,我也是一無所知,讓我覺得神秘莫測,令我心裏很不踏實。
萬古鬆笑了起來。你不必著急,一切都會搞清楚的,你會幹得極其出色的,你和十八層以下的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難道我不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麼?
不,你不是個普通的人。告訴你吧,你是公司的希望之星。萬古鬆並沒有喝多少酒。我隻能說這些了,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可是全都告訴你了。
4
萬古鬆道別之前對我說,願意的話晚上你也可以留在公司內。那套房間還滿意吧,是我特意安排的。這樣也會給人夜以繼日工作的好印象。當然了,如果你不回去的話,你的秘書也不會回去的,她們會照料你的。
我獨自上樓回到我的窩巢。為了省錢,我隻租了一個房間。除了一張用來吃飯或寫字的桌子之外,還有一張油漆剝落的鐵床,四條床腿早已鏽跡斑斑。這一切雖然簡陋卻使我安心。我和衣躺在床上,關掉燈,把自己浸泡在黑暗之中。
十九歲時我獨自來到這個城市,找到了工作,薪水不高,但隻要沒有太多的欲望,足夠養活自己。我在公司幹了十年,雖說沒有幹出什麼名堂,但也沒有過錯。我的那些同事們,既像喜鵲,又像烏鴉,搞得我有點煩。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趙一劍,他不喜歡饒舌,我寡言少語,我們之間隻需寥寥數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下班後,我們到那家名叫“旋風”的台球館玩上幾局,然後一起吃晚飯,各自回家。有時覺得意猶未盡,就一直玩到半夜。
打台球是個需要耐心的遊戲。起先,我一竅不通,一杆下去甚至跟目標都沾不上邊,當然不是趙一劍的對手。但是不超過一周,我就和他勢均力敵了。雖然我對規則還不能了然於胸,但是我有極好的判斷力,球路看得很準,該落網的球一個也不會漏掉。我從來不會將球以最簡短的路線擊落洞中,而是讓球在牆壁上彈上七八次甚至更多之後落網。這需要很強的算路,我靠的是直覺。趙一劍說我已經達到大師的水準,參加比賽一定能拿到名次。
想不到我的老板竟然會到這家檔次不高的球館。陪他的是一個皮膚白晳的年輕人,很秀氣。老板球技平平,他經常一手叉腰,一手握著球棒扛在肩上,好像那是根帶刺刀的長槍,站在一旁看著我們打球,對我打出的好球總是發出嘖嘖的讚美聲,這讓我有些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