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他身材粗壯卻動作敏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刹那間我已在車上了。車上十來個人,男男女女穿得都晃眼的漂亮。定下神來,女士們形象也甚好,我象是掉進仙人洞裏了。再一想,才意識到,他終於還是把我拉進了他的朋友中間。

看門的老大爺提進一鐵壺水來坐在灶上,順手從衣袋裏掏出一本發票。“你得先交了住宿費。一夜兩塊錢。”他說。老頭兒這會兒來要錢,多半是看我行為蹊蹺,別再半夜上了吊什麼也落不著。

我沒有上吊的命,也沒有上吊的膽量,再說還沒有值得我上吊的動力。

那天上車後,老戴擠到後麵去了,他坐下的時候曾激起別人一通怪叫。人們又繼續著他們原來的話題。

“春曉,你看看老發有沒有發財的命……”

“我不要錢,隻要春曉就行……”

“去?誰讓你要!”我身旁坐的女孩就叫春曉。一個娃娃臉,一副近視鏡,正揪著後排伸過來的一隻手細細地看手相。“喲,老發能出大名耶!”

“我出大名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春曉搞到手!”人們大笑。

“去你的!等你出名我頭發都得白了!”春曉說。

“大家快看,她變心了!”老發用哀傷的聲調說。

春曉把他的手往後一甩,轉頭衝我笑笑說:“多討厭。”

我伸出手:“給我看看?”

她又衝我一笑,帶著友好的意願。然後捏住我右手五指,使手心形成一個凹陷,痛痛快快地說起來:“你是長壽的,身體健康,有一定的事業心,但沒有出國留學或工作的可能;有一定的錢,生活小康,不發大財;愛情上,……讓說嗎?”

看她的神氣,知道有不好啟齒的話,可我又極想聽,便請她悄悄說。於是,她使用底氣十足的“悄悄話”說道:“愛情上屢遭挫折,會結婚但要離,第二次才會美滿……”

“什——麼?!”身後一聲大喝,我和春曉的手立即被另一隻大手一齊抓住拽向後排,是位叫大抗的人。“哪兒寫著呢?春曉,你不要拆人家老戴的台好不好?”

“什麼?春曉說我什麼了?”老戴也在後麵誇張地做出痛苦的聲音。

“他說你會結婚但要離。”

“噢,這不說對了嗎?”

“不,說這位女士會和你結婚但要……”

“真的?!會結婚就行,離不離就由不得她了!”老戴居然說。

大家笑。我全身發燒。他們開玩笑也太無顧忌了。春曉和我的手直到被攥麻了才給送回來。一會兒春曉才真正悄悄地問我:“他有個孩子,你知道嗎?”

“知道,”我真想趁機解釋我和老戴沒什麼特殊關係,但又怕顯得神經過敏,算了,隨它去吧。

春曉又說:“反正我是絕對不能忍受別人孩子的。”

我隻好笑笑:“我沒體會。”

體會!如今,我渾身都是體會。我象一個灌得滿滿的水瓶,整個身體都被一點一滴細微而疼痛的體會充滿著,抽絲般的回憶,每觸動任何一縷都象傷筋動骨一樣。

那次郊遊後,我意外地獲得幾張我自己的彩照。這是他在我不經意的時候拍下的。其中有一張是我在一群談笑的人中沉靜地出神,他說:“楊,我最喜歡你這個樣子,隻有內心純潔、問心無愧的人才會有這種神情。”

他坐在我的書櫃前,悠然地靠著桌子,又說:“我後天去郊區拍農村的元霄燈會,你去嗎?”不行,我得上班,我遺憾地望著他。他在一家廣告公司當攝影師,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往外跑。他又說:“人這輩子,如果找不到一個自己稱心的工作就已經很可悲了,然後再不得不分分秒秒拴在上邊而放棄一切快樂就更加慘了。”他同情地望著我,好象我是個非洲饑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