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許廣走在前麵,盡量將燈籠往後麵放,怕她摔著。兩人默默往下走了一段路,他才開口,「我認識一個不錯的大夫,明天我讓他過來看看你父親的腳。」

蓮花聞聲微頓,看著前麵這男子,禁不住說道,「路險,你把燈籠放自己前麵吧。」

「不礙事。」許廣走了幾步,又說道,「那個讓你父親受傷的刀疤臉,我讓官府的人把他抓起來了,以後不用怕了。」

蓮花知道從他的言談舉止和衣著打扮來瞧非普通人,但他用的是「讓」,能使喚得動官府?她問道,「你是官麼?」

許廣猶豫半會,才點頭,「嗯。」

「集市腥,以後不要特地來買魚了。讓你的屬下看見,多不好。」

許廣頓步,回頭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是特地去買魚的?」

蓮花笑笑,「哪裏有經常買菜的人卻不帶錢卻抱著西瓜來換的,而且你的手很幹淨,穿的也好,根本不像是要給十幾口人買菜的人。還有,每次都買魚,連去腥的蔥蒜都不買,說不是特地來的,誰也不信。」

原來如此……許廣見她眼有笑,比這燈火還要明亮。不由多看,看得蓮花也察覺過來,偏頭挪開視線。許廣才反應過來,輕咳一聲。蓮花又問,「那些魚你放哪裏去了?等會我將錢全都還你吧。」

「雖然不是我吃,但都送給對麵鄰居了,他們人多。」許廣發現這下沒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見她了,他總不能跑到她家裏來。不是說謝崇華和齊妙是彼此喜歡了好幾年才成親的嗎,那是不是得問問他們是怎麼這麼彼此喜歡的,說不定能請教到好法子。

想著,忽然背後輕聲驚訝。他立刻轉身看去,隻見她晃了一下,像是剛才滑了一跤。他伸手去托,將她扶住。燈籠脫手,燈油傾灑落地,紙燈籠「呼啦」一下燒起。好在下過雨草木還是濕的,沒有燒開。

他抬腳將火踩滅,頓時周圍不見一點亮色,連眼前人都看不見了。

許廣一隻手還抓著她的胳膊,遲疑一會,才緩緩放開,「沒事吧?」

「石頭滑,差點摔了,不過沒事。」看不清眼前人的臉,蓮花反倒更敢對著他那個方向說話。片刻聽見地上有東西窸窣,不知他在找什麼。

許廣翻了翻,找到一根棍子,遞給了她,「抓著另一邊,我來帶路,慢慢走,不要急。」

「嗯。」

蓮花小心跟在後麵,兩人摸索著往山道下去。走得很慢,但卻很穩妥。蓮花心底漸安,那從山林中傳來的獸類動靜偶讓人驚怕,但又不至於會太害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算是到了山腳下,已能看見遠處村莊燈火。離了高林密佈的山道,路也能勉強看見了。

許廣將木棍收回,扔在地上拍拍手,笑道,「你先回去吧,要是他們問起你見過我沒,就說沒有。我過了小半個時辰再去。」

蓮花看著他,明白過來他這是怕毀了自己的名聲。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同在山上,這種事也不是可以清者自清的,「這裏我熟,你先回去吧。」

許廣執拗道,「你到底是姑娘家,怎麼好讓你在這野外走動,快回家。」

語氣帶著強硬,蓮花還沒見過這樣嚴肅的他,「那我先走,你也去空曠點的地方吧,不要亂走。」

「嗯。」許廣喜歡她不嬌柔不扭捏,是個大方的姑娘。猜到自己是官也不懼怕諂媚。見她已走了幾步,叫了她一聲。等她轉身看來,又忽然失語了,「……沒事,就是突然想喊你。」

蓮花明眸直瞧,這會又看不出他像個官了,沒有一點官威。她抿抿唇,沒有答話,緩步走了。

許廣晚上回到城裏,已經夜深了。他跑到謝崇意家裏,讓下人轉達明天早上讓他跟自己去看個病人,這才回家。回到家中,從池塘經過時,水麵嘩啦巨響,往下麵看去,隻有蕩漾的水紋。估計是那條大魚出來活動了。

晨曦剛出,謝崇意才穿戴好衣服,就聽說許廣在外麵等他,讓他趕緊出去。

謝夫人遞了藥箱過去,也說道,「肯定是得了什麼重病,許大人才這麼急,你快去吧。」

謝崇意應了聲,拿著藥箱出去。剛露臉就被許廣塞上馬車,讓車伕快點。

顛簸了一路,還沒用早飯的謝崇意被顛得七葷八素,車伕被催趕得都將馬變成八隻腳來趕了。

過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停下。下車的時候他是扶著馬車下去的,還沒喘過氣來,就被許廣拉著往前麵走,半刻也不讓他休息。

直到走到一間茅草屋前,才見他敲敲門。不一會有人開門,開門的是個俊秀的姑娘,衣著樸實,想必是這家人的女人。

許廣見了蓮花姑娘,嚴肅了一早上的臉才平和下來,「我帶了大夫來。」

蓮花急忙跟他們道謝,謝崇意也趕緊進去瞧看病人。這一看,哪裏是什麼得了重病的,隻是傷了筋骨,不傷性命。而且看樣子已經有一段時日,這樣不急人的病將讓他跟太醫院請了半天假,還火急火燎地跑到這來。

謝崇意心裏有點悶。

等跟這老丈問了話,開了藥,再看許廣跟那姑娘說話的神態模樣,忽然明白過來,不由笑笑。

和許廣回來途中,馬車也不急著往回趕了。謝崇意想著反正是順路,幹脆去兄長家一趟,就和許廣一起乘車。

進了兄長家中,哥哥已經去上早朝,隻瞧見嫂子帶著最小的侄子在玩鬧,其他三個孩子都去學堂了。

齊妙見了他,微覺意外,「三弟怎麼這個時辰來了,太醫院今日休沐?」

「不是,剛和許大人去看了個病人。」謝崇意笑道,「我看啊,再過一段時間,許大人家裏就要自己開火,再不會過來吃飯了。」

齊妙有顆七巧玲瓏心,寥寥幾句再配以他的神情,就明白過來,「許大人有意中人了?」

「我瞧像。」

「是哪家的姑娘?」

「漁村裏的,寒門家的姑娘。」

齊妙和丈夫歷經過這麼多事,對門戶這些事已看得很淡。而且對許廣來說,門第不要太複雜的姑娘,或許才更適合他。總而言之,兩人相互喜歡就好。她又明白過來,難怪他最近總提魚來。

一晃七天,船夫的腿腳已經好了,又回到了渡口撐船。許廣有事沒事就愛去坐,但在這看不見蓮花姑娘。

忍了幾天,他又趁著趕集日,跑到集市去找她。遠遠瞧見她坐在小板凳上等別人買魚,麵前的大木盆子遊著四五條魚,很是鮮活。

他走過這條小街道,站在大木盆前麵,字字道,「我要買魚。」

蓮花聞聲抬頭看去,見是他,眨了眨眼,「您怎麼又親自來了……」

想見你。可這話許廣怎麼能在眾人麵前說出口,雖然她在這街道最裏麵,偏僻得人煙稀落,「順路。」

有人說,想見你時,想送你時,東南西北都順路。

許廣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這樣。

蓮花默默給他挑了條肥美的魚,也不收他的錢,「你找了個那麼好的大夫給我爹看病,又不收銀子,這魚我怎麼能收錢。」

那幾十兩要錢對許廣來說不算什麼,當年跟著王爺打天下,功成身就得了不少賞賜,他連個零頭都沒花完。可他知道百姓賺錢不易,這二十來個銅板對她家來說,卻很重要吧。見她執意不肯收,許廣說道,「你要是不收,以後我還怎麼敢來買魚。」

蓮花微愣,雖然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他的意思,但卻不敢想這是真的。

許廣偏頭,拿錢的手已經伸出,「你……你要是收下這錢,我以後就能光明正大來了。你要是不收,那……就是不願讓我出現在你麵前。」

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不是威脅,隻是想知道她的心意。如果她收下,說明她不反感自己。如果不收,說明她討厭自己,那就實在不能再給她帶來困擾了。

手上一輕,微有指肚傳來的觸感,很快就離開了他的手,聲音更是輕而低——

「我收下了。」

許廣驀地一笑,瞧了瞧她,姑娘的臉已是緋紅,真如夏日荷花那樣嬌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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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謝家孩子發現老是來家一起吃飯的許叔叔不來了,以前總嫌棄他跟他們搶菜,可現在他不出現了,幾人都覺得少了個人。

斐然更是納悶,「少了一個人真不習慣呀,許叔叔真的不來了嗎?是不是因為我和妹妹嫌棄他的魚?要不等會我們去告訴他,我們不嫌棄他的魚了。」

齊妙笑笑,「哪裏會少人,我瞧呀,再過不久,這飯桌就要再添一個人了。」

謝崇華這些日子也聽見了一些,說他一得空就往外麵跑,想必是要家裏添人了,好奇道,「成了親不是會在家裏吃麼,在還會捨得往我們這跑。」

齊妙搖頭,「二郎,許大人不愛用下人,娶了媳婦,難道會捨得讓媳婦下廚洗碗?」

謝崇華啞然失笑,這話有理。

過了半年,許家一口氣添了十個下人。但是謝家的桌子上,還是多加了一雙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