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番外二:他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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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哪家又來求?」

「便是那宋國公家的長子,長得是一表人才,配得起。」

「配得起?兒臣看他還配不起。」魏臨眼裏略有輕笑,「上一回去狩獵場,他連馬也騎不好,精神不濟的模樣,看著像是身體不康健。那樣的人,怎麼配得起大央第一文臣家的姑娘。」

太後聞言,終於是禁不住說道,「好好,這個作罷。那燕郡王,康侯爺是配不起了?」

「配不起。」

太後麵子有些掛不住,「那些夫人都旁敲側擊問過母後許多回了,想要求娶謝家姑娘,讓你賜個婚,你橫豎都不肯。你……」她話說一半,還是嚥下了,擺擺手讓宮人都下去,這才繼續說道,「你要是不想她嫁別人,那就將她召進宮來陪你不就是了總裁有約:俏妻不準逃。」

魏臨微頓,沒有作答。

「那母後就下懿旨將她許配給別家人了。」

魏臨抬頭看她,「母後——」

太後默了默,「罷了,母後知道你心思,不會真跟你反著來。」如果不是覺得兒子對那玉兒姑娘有意思,卻又不收入後宮,她才不想為別人家的女兒婚事操心。可不就是知道他的心思,才覺那謝小玉還是出閣得好,免得他多想。

正說著話,那尹貴人來請安。行了禮,太後便讓她坐下。還沒說上兩句話,太監來報謝家姑娘來了,魏臨便起身往外走。瞧得尹貴人心頭納悶,待他走了,才說道,「母後,怎的那謝大人家的千金入宮這樣自在的。」

太後說道,「打小就玩一塊,親如兄妹。」

尹貴人這才明白,還有一件事她想問,但沒敢問。那便是為什麼她入宮三個月,每回那謝家姑娘來,聖上總是叫她迴避。

難道宮人所說真的不假,她們兩人,長得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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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滿庭秋菊,鋪了一院,如鋪璀璨黃金。

小玉原本覺得秋菊俗氣,但看得多了,倒覺金菊不錯。無論是小如指甲蓋的野菊,還是大如臉盆的金菊,都各有姿態,而且清香撲鼻,聞多了也不會覺得香得膩味。

一席鵝黃色衣裙立在滿庭盛開花海中,都要與景融為一體了。魏臨遠遠看著,步子漸慢。走到亭子,便有太監喚小玉。

小玉轉身瞧見魏臨,快步走到跟前,笑靨如花,「皇帝哥哥。」

魏臨喚她坐下,問道,「怎麼得空進宮了。」

「爹爹說你這兩天染了風寒,我就進宮來看看你。」

「那我不得病,你就不來了?」

小玉笑笑,「皇宮到底不是我該多來的,而且你這樣忙。」

兩人兒時疏疏離離,後來魏臨總是有意無意親近她,慢慢的又恢復如常。小玉也待他如兄,規矩都讓他免了,不愛看,也不愛聽她客氣。久了,連身邊的太監都習慣了。

小玉問了他近況,聽他說話仍帶些許鼻音,便囑他好好歇著。魏臨一一聽著,等她說完了,才問,「你的香囊是新做的?以前沒見過。」

「皇帝哥哥你眼神真好。」小玉擺了擺腰間冰藍色繡花香囊,略有得意,「這是我自己做的,娘都誇我繡活越來越好了。」

魏臨笑笑,又多看一眼,「那玉兒給我做一個可好?」

小玉說道,「不好不好,娘說了,姑娘家的東西不能隨便送人的。」

魏臨看她,「那怎麼樣才不是『隨便』?」

小玉麵頰微紅,「喜歡的人呀。」

魏臨輕點了頭,「那……玉兒有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

「那有的話跟我說。」

小玉笑眼彎彎,「皇帝哥哥要給我做媒嗎?」

魏臨微頓,笑道,「是啊,給你做媒心扉上的紫羅蘭。」

「要是我歡喜他,他又不歡喜我怎麼辦?」

「那就綁了送給你。」

「那樣可不好。」

魏臨問道,「為什麼不好?」

小玉瞧瞧身旁,這才低聲,「因為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的,總不能成天綁著,那樣他會不開心的。他不開心我就不開心了,所以還是不要綁的好。」

魏臨正要喝茶,聞言,茶沾唇邊,又放下了,「嗯。那玉兒喜歡怎麼樣的人?」

小玉笑道,「最好是會唸書的人,如果是狀元就更好了,那樣就一定會留在京城入翰林,不用外派,也不用被派去打仗了。」她討厭打仗,從小落下的陰影,希望一輩子都安定。爹娘都在身邊,想去見誰,都能見到。她又說道,「皇帝哥哥又瘦了,連我這個不懂朝政的人,都知道我們大央皇帝太操勞。這樣不行的,你要吃多點肉才行,不要太累,早點睡。」

魏臨緩聲,「屋裏沒要等的人,就不想早回就寢。」

「可是皇帝哥哥不是有很多妃子嗎,前陣子還剛冊封了一個。」魏姿出嫁前跟她說,讓她要多來皇宮陪陪她兄長。可是每次小玉都覺得,他倒並不是很想看見自己。

從宮裏出來,坐上等在宮門的馬車,她還在琢磨這件事。

馬車行了多久她不知道,隻是突然車伕將馬車停下,不知在和誰說什麼。旁邊婢女已撩開三寸簾子,說道,「前頭有人爭執,將路堵住了。」

小玉好奇看去,前麵果然堵滿了人,因馬車較高,能看見那爭執的人。聽不清吵的是什麼,但是看情形,是不會這麼快散了。她看看天色,夕陽將落,家裏快要開飯了。她從馬車下來,帶上婢女想走路回去。

從這裏擠入人群,迎麵也有人往這走。小玉沒有在意,可走了兩步就覺不對,摸摸腰間,那香囊流蘇上,竟捲上了一條繩子。她捉住那繩子,探頭看去,許是扯到了盡頭,那邊也用盡扯了扯。

不一會那邊擠來一人,個頭極高,一身長衫,是個讀書人的裝扮。小玉抬頭看他,又看看他手裏捆著卷軸的繩子,跟纏住自己香囊的是一根。

那人啞然失笑,「我說它是掛哪了,原來是在這。抱歉姑娘,不要將我當做賊人,隻是線沒纏好,不小心掛了你的香囊。」

婢女警惕看他,說道,「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小賊?」

那人想想說道,「等等。」他將紅繩咬斷,隨即在手上編織起什麼東西來。十指靈活纏扣,那繩子就像是活了過來,在指上纏繞,慢慢成形。

小玉目不轉睛盯看,不知道靈活的是他的手,還是繩子真如活物,像是自己穿過指間。

旁邊嘈雜的人聲未散,可小玉已經聽不見了。編織的人也專注指上紅繩,沒有受到一絲幹擾。

約莫半刻,那紅繩已經成形,變成了一隻秀氣精巧的小圓豬。尾巴四肢都有,就是缺了眼睛。那書生從懷中拿出一塊布,取出包裹著的炭筆,添上眼睛,這豬就活了過來般。

小玉驚歎,「真妙。」

儒生瞧她喜歡,笑笑遞了過去,「送你了。」見她遲疑,他又道,「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我妹妹小時候最喜歡我編的小豬,總能哄住她。後來長大了,她就不愛這些了。」

聽著還覺失落,小玉這才接過,和他道謝。

儒生還有事要忙,沒有和她多說,就急匆匆離開了重生,前妻的誘惑。

小玉回到家裏,見父親的隨從在院子裏打掃,就知道父親今天沒出去。問了管家,才知道今天有客人來。人還沒走到大廳,就聽見父親和人交談的愉悅聲,然後她就瞧見了那和父親說話的人,正是剛才做小豬的人。

那儒生察覺門口有人影,也往那看去。見了她也認了出來,不由一頓。

小玉不好多留,隻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回房時婢女說道,「那人就是老爺的貴客?倒是巧了。」

「嗯。」

小玉沒走幾步,後麵就有人撲來,摀住她的眼,耳邊怪聲怪氣,「猜猜我是誰。」

「我猜是一隻會跑的小豬。」

嫣然一聽,立刻鬆手,哼聲,「大姐欺負我。」

小玉轉身,摸摸她的腦袋,笑道,「不是跟娘親去買東西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姐姐去宮裏沒帶什麼回來嗎,每次聖上太後不都會給你許多新奇玩意麼?」

「沒有,別摸了。」小玉被她撓得癢了,也伸手還擊,姐妹倆一起笑了起來。

玩鬧間,方纔那隻紅繩小豬滾落在地。嫣然瞧著好看,俯身撿起,「這個好玩,姐姐借我玩吧。」

「誒……」小玉來不及阻攔,就被妹妹搶了去。瞧她喜歡,罷了,就讓她瞧兩天吧。

晚上用飯前,齊妙問起今天那儒生的事來。謝崇華說道,「是宋大人的遠房侄子,去拜見他時,我正好在那,覺得他品行不錯,一來二去,倒有點忘年交了。開始以為他是宋大人的門生,直到宋大人說了,才知道原來是親戚。」

丈夫性子孤高,要想他和成為朋友,並非易事。三言兩語,齊妙就知道他十分讚賞那年輕人。而且有個做二品官的親戚在,他卻不說,可見也不是個喜歡攀附關係的,「要怎麼稱呼他?」

「姓邵,單名一個還字。」謝崇華見長女也在聽,還聽得認真,想起今日的事來,問道,「那邵公子玉兒認識?」

小玉答道,「也不算認識,就是回來的路上人多,我便下車走,香囊和他手上拿著的線纏住了,說了幾句話。」

謝崇華恍然。

用過飯,等兒女都走了,齊妙才和丈夫說道,「玉兒到了該出閣的年紀,這幾個月門檻當真要被踏破了。也不知玉兒喜歡怎麼樣的,又碰不碰得見自己喜歡的。」

女兒還小不用想這些,女兒一大,也的確要考慮這個了。謝崇華歎道,「一嫁就要離家,想了想,捨不得。」

齊妙也歷經過這種事,一想到那總膩在自己身邊,陪自己說話的女兒要離家,就覺鼻子酸了。可女大不中留,她不能耽誤女兒的婚姻大事呀。哪怕萬分不捨,也還是得為女兒擇個良人,「是捨不得,可玉兒的確是長大成人了。我們不要將她嫁遠了,就在京城裏,倒還是能常見的。」

謝崇華應了一聲,說道,「你尋個空,跟玉兒打探打探,她要是有喜歡的公子就最好不過。」

除了小兒子,三個兒女年齡都差不多,長女一嫁,意味著過兩年女也要嫁,長子要娶。這女婿難挑,媳婦也難挑。過了許多年安逸日子的夫妻倆,又難得地失眠了。

翌日齊妙喚了女兒過來品茗,也想和她說說婚姻大事,「這茶是貢茶,新上的,你父親進宮時聖上賞賜的。」

小玉瞧著那茶葉,越發覺得眼熟,「有點像皇帝哥哥上回給我的那些重生鳳傾天下。」

齊妙微頓,「聖上還常召你入宮玩麼?」

「今年少很多了。」小玉看著母親,從她眼裏讀出幾分擔憂和欲言又止的意思來,笑了笑說道,「是我推脫了幾次。」

知道她有主動推脫,齊妙才放下心來,「皇宮禁地,到底不好多去。」

「嗯。」小玉見茶泡好,從下人手中拿過,給母親斟了一杯。

茶水淡綠中帶著一抹微黃,聞香撲鼻。果然跟聖上給她的一樣,越想,就越明白他的心思。可越明白,小玉就知道他們又要更疏離了。

她視他為兄,為友,可因自己在他眼裏不是這樣,總有種強行疏離的意思,讓她心裏很失落。兒時好友,又少了一個。

「玉兒。」齊妙見她走神,微微笑道,「那同你玩得好的刑家姑娘,怎麼最近都不來找你了?」

小玉笑道,「娘忘啦?藍藍她三個月前嫁人了呀。」

齊妙恍然,又笑道,「藍藍跟玉兒年紀相當,她嫁人了,玉兒也該想想自己了。」

提及這事,小玉才明白母親醉翁之意不在藍藍,是在自己這。剛因魏臨一事她心底已經有些難過,如今母親又提這茬,頓時更是難過,輕聲,「娘……女兒一輩子陪著您和爹爹好不好?」

見她眼紅了一圈,齊妙也笑不出來了。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爹娘也想留你在家,可爹娘終有一日沒辦法陪著你,到時候,就要別人代替我們陪著你不是?」

小玉眼更紅,急道,「娘不要說這種話!」

齊妙撫著女兒,「嗯,不說這種話,隻是這事是無法避免的。與其讓爹娘挑個你不喜歡的,倒不如大方點告訴娘親,你心裏可有歡喜的人?」

「沒有。」小玉一點也不想離開家,離開爹娘。說時還帶點孩子氣,「連想多看兩眼的都沒有。」

齊妙苦笑,溫聲,「要是有喜歡的,一定要告訴娘,否則到時候爹娘挑了個你不喜歡的,那就難辦了。」

「非嫁不可麼?」

齊妙怎麼捨得她嫁,可自己終究不能一世陪著她的。等他們歸土後,難道讓女兒孤苦地過嗎?這不是身為母親該做的自私事,「嗯。」

小玉歎了一口氣。

人啊,還是不要長大得好。

一晃已快臘月,小玉外出回來,果然又瞧見了那邵還。兩人見的次數多了,這會已經能說上兩句,打聲招呼再走。

晚上謝崇華留他用飯,邵還沒有多留,早早走了。看得齊妙笑道,「我倒覺得他有幾分像當年的你,你像當年的宋大人。」她聽丈夫說過當年入京的事,總覺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