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奎寧就去了村長曹樹林家。這個時候,曹樹林正在吃飯。曹樹林讓他吃飯。奎寧搖了搖頭,說我吃過了。曹樹林熱情地說,那就過來喝點酒。奎寧沒心情喝酒,他拉了條板凳在牆角坐下。曹樹林看了奎寧一眼,覺得奎寧不是過來串門的,估計是有事情,他趕緊把剩餘的半碗飯扒到嘴裏,然後抹著嘴巴問他是不是有事?
奎寧的喉嚨滾動幾下,聲音急促地從裏麵鑽出來,他說,我爹病了,病得很嚴重。曹樹林點了點頭,說我曉得。奎寧說,要很多錢才治得好。曹樹林又點了點頭,說這個我也曉得。奎寧說,所以我來找你。曹樹林以為他要借錢,有些心慌,說我又不是醫生,你找我幹啥?
奎寧說,找你要錢。曹樹林嚇了一跳,他覺得自己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他說,你早來半個月就好了,半個月以前我還有點錢,後來我買了一頭牛,那是一頭好牛啊,犁起地來有使不完的勁,那頭牛就關在圈裏,不信你去看。奎寧對牛不感興趣,他說,我不是找你借錢。曹樹林眨了眨眼睛,說那你找我幹啥,有事你就說,你到底找我幹啥?奎寧摸出那張借條,說你看看這個條子,你看看。曹樹林接過去看了一眼,順手就遞了回來。
奎寧沒接。奎寧說,這是給你的。曹樹林說給我幹啥,這個破紙條,你說你給我幹啥?奎寧說,你好好看看,這是啥?曹樹林又認真看了一眼,說是一張借條。奎寧拍了一下大腿,說就是借條,現在你想辦法把錢還我,我急著用哩,你曉得,我爹要去縣城治病,要不少錢哩。
曹樹林說瞪著眼,說你開啥玩笑,我又不是黃高原,你咋找我要錢呢,你應該去找黃高原。奎寧很正經地說,其實也不是找你要錢,是找政府要錢。曹樹林像看一個鬼似的看著奎寧,說借條不是我打的,找我沒用。奎寧有些驚異了,眼鼓鼓地盯著曹樹林,說你是村長,不找你找哪個呢?
曹樹林讓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說你不要這麼看著我,反正找我沒用,這件事情我管不了。奎寧說,那我問你,你拿的是不是共產黨的工資?曹樹林說,我拿的當然是共產黨的工資,要是我拿國民黨的工資,我現在就是特務了。
奎寧說,既然你是共產黨的人,你就要還這筆債。曹樹林說,這種情況以前沒碰到過,我也不曉得咋處理。奎寧說,反正我就賴上你了,這事你得管。曹樹林讓他回去,說過幾天我找村裏的幾個幹部開會,看看咋辦。奎寧說,不管咋說,你們都要還錢。曹樹林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我會盡量想辦法。
聽了這話,奎寧就轉身回家了。他剛剛跨進門檻,爹就把他叫過去,問他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奎寧說,我今天去找曹樹林,他說要先找另外幾個村幹部商量。爹有些緊張,說他不會賴賬?奎寧說,爹,你莫慌,他找別的村幹部商量過後,馬上就會還錢了。爹似乎有些不信,說他們真的會還這筆錢?奎寧沒什麼把握,但他做出很肯定的樣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天晚上,爹很高興,他足足吃了三個荷包蛋,還喝了半碗湯。
奎寧回家等了幾天,遲遲沒有消息,後來才曉得曹樹林跟本沒找過別的村幹部。他很氣憤,又一次去找曹樹林。他說,你不是說你要開會嗎,為啥現在還不見動靜?曹樹林說,這幾天大家都忙,忙過這陣子我就召集大家開會。奎寧跺著腳說,還等個屁,再等下去,我爹就快不行了,他還等著這筆錢救命哩。曹樹林說,那你還是趕緊想別的辦法吧。奎寧生氣地說,要是有別的辦法,我還找你搓球!
曹樹林說,你不要跟我發火,你就是發再大的火,這件事我也沒辦法給你解決。奎寧說,這麼說你是打算賴債了?曹樹林哎呀一聲,說你這人,咋能這樣說話呢,借條又不是我打的,咋能說我賴債呢?奎寧兩眼一瞪,說最後問你一句,這事你管不管?曹樹林以為他要動手,有些心虛,但他不願意讓奎寧看出自己害怕,於是硬著頭皮說,我也再說一遍,這事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