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奎寧緊緊握著拳頭,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曹樹林以為奎寧那兩隻握緊的拳頭會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希望那兩隻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隻要奎寧一動手,事情就好辦了。但過了一會兒,他就失望了,因為他發現奎寧的拳頭就像兩坨發酵的麵團,慢慢地鬆開了。奎寧不僅鬆開了拳頭,他的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莫明其妙的笑容。奎寧說,村長,你既然不打算還債,那我就隻有跟著你,你一天不還,我就跟你一天,你兩天不還,我就跟你兩天。曹樹林說,要是我一輩子不還呢。奎寧笑嘻嘻地說,那我就跟你一輩子。

曹樹林說,有時間你就跟吧,看你能跟多久。奎寧說,我別的沒有,時間多得很。曹樹林說,隨你的便,看你能跟出啥結果。這麼說著,他轉身往前麵那片竹林走去。奎寧在背後大聲問他去哪?曹樹林頭回過頭,氣鼓鼓地說,我去屙屎,你去不去?奎寧拒絕了他的邀請,說我不屙屎,我在這邊等你。曹樹林鑽進竹林開始屙屎,他在裏麵蹲了很久,差不多腿都蹲麻了他才拉起褲子往外走。他以為這個時候奎寧肯定走了,沒想到出來一看,奎寧還站在原地,他的臉上,還是笑嘻嘻的,仿佛在自己拉屎這個過程中,他的笑沒有停過。

曹樹林看到他的樣子,恨不得想撿塊石頭砸過去。曹樹林吐了一泡口水,埋頭就走。曹樹林越走越快,有幾次,他差不多跑起來了,他試圖把奎寧甩掉,但沒有成功。奎寧總是窮追不舍,就像一條尾巴,曹樹林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曹樹林忍無可忍,停下腳步說,你又不是狗,你跟著我幹啥?奎寧說,隻要你肯還債,我馬上就走。曹樹林說,那你還是跟著吧。

奎寧就那麼跟在後麵,曹樹林走得快,他就走得快,曹樹林走得慢,他就走得慢,他就像曹樹林的影子,始終和他保持一樣的步調。走過曹樹林家山林的時候,奎寧看到一片比水桶還粗的鬆樹林。他說,村長,你這片鬆樹真粗,要是砍掉,能賣不少錢呢。曹樹林沉著臉,說又不是你爹的雞巴,你管它粗不粗?奎寧覺得這是一場戰爭,在這場有關耐性的戰爭中,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他於是笑了一下,繼續跟在曹樹林的後麵。

奎寧說,村長,接下來我們去哪?曹樹林翻了一下眼皮,沒說話。他不想理奎寧,在他看來,這雜種就是一泡被自己不幸踩中的狗屎,隻要粘上,就咋甩都甩不掉。奎寧跟著曹樹林走進他家的苞穀地,他看到曹樹林蹲在地裏,用一根棍子戳泥巴。他於是也蹲在地裏,用一根棍子戳泥巴。曹樹林有些冒火,說你戳我家的土地幹啥?奎寧說,要是有時間,你也去戳我家的吧。曹樹林說,我又不是瘋子。

這一天,奎寧跟著曹樹林走了很多地方,差不多把整個迎春社都跑遍了。很多人看到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就問他們去幹啥?奎寧不說話,隻是笑笑。但曹樹林總是板著臉說,我不幹啥,閑著沒事,我出來溜溜狗。

不知不覺天就黑了。老天爺就像一個脾氣暴躁的家夥,忽然黑下臉來,簡直不留一點餘地。曹樹林開始回家,走到門邊的時候,他發現奎寧還像個鬼影似的跟在後麵,他趕緊停下腳步,說你怎麼還不回家,天都黑了,你還是回家去吧。奎寧說,我不回去,我說過了,我要跟著你。曹樹林說,我家沒有多餘的床鋪,你總不會打算住在我家吧?

奎寧覺得自己一回家就前功盡棄了,他說村長,你也不要客氣,沒有多餘的床鋪,我就睡地上,實在不行我在火邊隨便靠一個晚上。曹樹林嚇了一跳,失聲說那怎麼行,我媳婦晚上要起來撒尿呢,你睡在那裏,我媳婦怎麼起來撒尿?奎寧說,沒事,她拉她的尿,我睡我的覺,互不打擾。

曹樹林生氣說,說奎寧,做人要講良心吧。奎寧說,我又沒做壞事,我不過是在你家睡覺,和良心有啥關係?曹樹林說,每次上麵來救濟糧,我第一個想到的就你,去年來了一批救濟豬崽,我家很多親戚都沒沾上邊,我就給了你一隻,還是最大的一隻,這事你總記得啵?奎寧說,我咋不記得呢,殺年豬的時候你還從我家扛走兩條火腿呢。曹樹林的臉有些掛不住,說總比沒得的好吧,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呢。奎寧說,我曉得你經常照顧我,但記情是記情,還債是還債,是兩件事,兩件事不能攪在一起。

曹樹林憤怒地說,你簡直是無賴,一個不要臉的無賴!奎寧一點也不生氣,笑嗬嗬地說,我不是無賴,那些欠債不還的才是無賴。曹樹林恨恨地揪住奎寧的衣領,說你要是再跟著,老子就翻臉了!奎寧委曲地說,村長,你這是幹啥呢?曹樹林說,老子現在手庠。曹樹林長得又粗又壯,結實得就像一棵樹,奎寧曉得動起手來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但他覺得自己不能退縮,一退縮就上曹樹林的當了。奎寧說,手庠你蹭樹去,那邊有樹,你趕緊蹭蹭。他的聲音有點低,但語氣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