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就在自己被窩裏靠想象跟苗香一起睡了。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後來苗香跟我坦白,她也曾在被窩裏靠想象跟我睡過,隻不過那是在跟我接觸到第五回,看見我在籃球場上光穿著汗背心打籃球之後的那個晚上。那天我難得地輪休一天,卻並沒有送菜的任務,於是我管自提了些水果去那老太太的病房,老太太睡著了,苗香接過水果,也不問我以什麼名義,那水果究竟是給老太太還是給她的,隻是抿著嘴笑,然後告訴我老太太再過些天可能就要出院了,我就湊攏她身前跟她說我要跟她保持聯係,她就給我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我剛把電話號碼記下來,就有老太太的也不知道是女兒女婿還是兒子兒媳來探視了,我忙抽身走了,也不知道人家問沒問苗香我是誰,以及苗香怎麼圓的謊。我下了樓,醫院綠地那邊籃球場上正有些年輕人在打籃球,我就過去跟他們一起玩,也沒人細究我是誰,我玩的時候就總覺得遠處那樓房高處有扇窗子裏有張放光的臉,死死地盯著我,那就是苗香,為了她,我玩得格外花哨,一會兒勾手投籃,一會兒躍起蓋帽,有時還爽性雙臂吊到籃球架的橫擋上,像練單杠那樣奮力引體向上,我覺得渾身肌肉都在像花朵一樣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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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香也不是廣東本地人,跟我一樣,也不是外來民工,也屬於易地工作。她來自甘肅一個縣城,跟我不同之處是,她是跟哥哥弟弟結伴來的,哥哥弟弟都進了工廠,在流水線上幹活,她一直做雜工,換過很多活路,最後才找到這份護理工,雖然二十四小時都得隨時伺候病人,但工資是每天六十元,比哥哥弟弟掙的還多,也不用另外租房子住,隨著病人訂飯吃,自己不用花什麼錢。有的病人要接屎接尿,頻繁地給翻身、擦身,有的病人像我見到的那位老太太,能自己去衛生間方便,隻要注意扶著就行,所以這活路也不能說是非常地艱苦。我後來抽空去醫院,都是趁病人睡覺,又沒有醫生護士查房,親友什麼的也沒來探視,就把苗香叫到病房外大回廊上,站著小聲說些話。現在也不記得究竟都說過些什麼話,隻記得她眼睛仰望著我,閃閃的,嘴角朝上彎,分明是喜歡我,而每當我不得不離開時,她眼睛就晴轉陰,嘴角有點朝下撇,分明是舍不得我。
那個老太太出院後,苗香又伺候了另一位半老太太,但這位半老太太是癌症後期,完全喪失了自理能力,也不向餐館訂菜,加上她的親屬頻繁地來病房探視,我就很難再見到苗香了。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極不愉快的事情,就是我發現我的身份證丟了。老板是個很認真的人,他說我應該回安徽補一個身份證。確實應該回安徽去補。我給王建東掛了一個長途電話,他說那你就快回來吧。回安徽以前我想無論如何要跟苗香見一麵,我就硬闖到醫院去了,結果發現那個病房裏換了個病老頭,還有個呆頭呆腦的男護理。說是那個得癌的女病人死了。女病人的護理,姓苗的姑娘呢?人家說不曉得。我就去住院處查,那裏有所有護理工的名單,上麵有苗香的名字,但注明她回家待命去了,就是這期間沒有女病人需要她護理了。我就馬上給她打電話,接電話的人說的廣東話,大意是這人現在不住這兒了,搬哪兒去了不知道。放下電話,我就覺得身體成了個掏空的腔子,這樣一個空腔子,還要身份證幹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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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我還是回到了安徽,回到了那個給我帶來城市戶口也帶來傷心回憶的地方。下了火車我就去王建東家。他不在家,他媳婦說他臨時被派到連雲港押貨去了。一年過去,我發現他家重新裝修過,比結婚時候更漂亮了。那間原來堆東西、給我住的小廂房,跟大廂房打通了,布置成了育兒間。當然最大的變化是王建東有孩子了,她媳婦把我讓進屋沒說上幾句話,就抱著胖兒子喂奶。本是熟人,風俗上女人喂奶也不避旁人,那媳婦在我對麵沙發上坐著,露出一隻鼓鼓的白奶子喂那孩子,我見了心裏酥癢,有伸手去摸那奶子的衝動,當然我並沒有真的幹那樣的事,那是絕對不能幹的,我隻是在想象裏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