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麼,生活實際上就是重複,不停地重複。什麼樣的生活不是重複呢?吃,拉屎;再吃,再拉屎;醒來,再睡下;然後,不可能就從此不睡,就再睡,再起來。衣服也是脫掉,再穿上,然後呢,還是再脫掉,再重新穿起。這樣一想,真正是讓人有些覺得無聊,但人類的生活就是這樣無聊,即使是最最好的事,也一樣是重複,進去,動,再動,再動,再動,越動越快,然後就完了。到了下一次,依然是進去,動,再進去,再動,再動,越動越快,然後又完了。這便是生活。所以說,重複便是人類的生活,要是不重複了,那倒是可怕了。所以,工友們又開始吃飯了,每個人端著一個碩大的缸子,排著隊去打飯。大師傅手裏的大勺子在鍋裏一挖,然後再在那碩大的缸子裏一扣,然後是兩個大饅頭給大師傅一下子抓過來扣在這大缸子上。每個人過去都是這樣,是機械的,大師傅是機械的,工友們亦是機械的。工友們開飯了,開始機械地吃,是在夕暉裏,夕暉是黃黃的,但已經柔和了許多,不那麼刺眼。那個小工友,嫩嫩的,白白的,已經洗了一把臉,整個臉都好像要放出光來,是那樣的漂亮,坐在黃黃的光線裏吃他的饅頭,一手捧了饅頭,一手使筷子,用筷子夾一下菜,馬上便把饅頭接過去,是兩隻手同時往嘴裏送。他是垂著腿坐在水泥預製板上,兩條腿一晃一晃,另一個年輕工友呢,也坐在水泥預製板上,是盤著腿,把饅頭撕一塊,再用筷子夾了蘸一下菜湯,然後再送到嘴裏,然後呢,再撕一塊,再蘸,再往嘴裏送。這些工友,吃飯的時候還要把嘴騰出來說話,說端午節的事,自然,又說到吃雞的事,從雞又說到酒,因為說到了酒,另一個問題也被扯了出來,那就是會不會給他們放假?如果放假就好了,可以好好喝一回酒。這時候,他們都看到了,夥房那邊,那個大師傅,在用一把高粱頭子做的大掃地掃帚在洗那口大鍋了,鍋裏的水已經滾滾地開了,大師傅就用那把大掃帚“嘩嘩”地洗鍋。洗了鍋,又用那很大的黑鐵勺子,一次次把洗鍋水再舀出來潑在地上,鍋裏的水舀盡了,再倒進一些水,再洗一次,便開始做雞了。雞已經切成了小塊兒,足足放滿了兩隻塑料大盆,做這樣大鍋的菜,大師傅的手法便沒什麼花樣了,是“嘩”地把一大碗油先傾到鍋裏,鍋裏馬上冒起青煙,然後便是把八角紅辣椒大蔥段和薑塊都先放進去炒,香味出來了,再把那兩大盆切成小塊的雞肉全數倒進去。然後,真是讓人吃驚,大師傅整整往鍋裏倒了一瓶酒,是二鍋頭,很便宜,才三塊錢一瓶,然後又是一整瓶,這回是醋,一瓶酒和一瓶醋倒進去後,大師傅才用那小鐵鍬樣的鏟去翻動鍋裏的雞肉,七七八八地翻了一陣,再把一整瓶的醬油又“嘩嘩嘩嘩”地倒進去。然後再翻。有幾個工友在那裏看得有點發呆,又好像是要在心裏記住怎麼做,又好像是想知道另外那一大盆雞雜怎麼做。香氣便已經飄了過來。這時候天還沒有黑。做完這些,那四個大師傅才開始吃他們的飯,他們的習慣,總是最後吃,留好的菜,已經扣在了那裏,現在端了出來,慢慢吃起來,不像工友們那樣風卷殘雲,“呼嚕呼嚕”一頓飯就下去。他們吃的也是和工友們一樣的菜,也是和工友們一樣的大饅頭。他們原來也是從鄉下來的工友,這時候站在那裏的工友們也許會這樣想。但他們和工友不同的是,竟然有那麼半瓶子酒,細看呢,還有一碟子鮮蒜,這時候是下鮮蒜的季節,他們是就著鮮蒜喝酒,吃一口蒜,喝一口酒,那個小工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洗了他的飯缸,在手裏拿著,在一旁問:
正文 第62章 端午(2)(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