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為踏上了自謀職業的艱難征程。丁冬想辦法給他找了個暫住的地方。天一亮，何一為就爬起來，懷揣畢業證，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奔走，到那些他認為人家會喜歡他的單位聯係工作。人家都很熱情、客氣，但最後均表示今年進人的名額已經用完了，希望他另謀高就。接連碰了幾鼻子灰後，何一為感到豈有此理。他想：“我為人正直，學業優秀，堂堂正正的名牌大學畢業生，難道我已經到了連個飯碗都找不到的地步了嗎？這個世道到底怎麼啦？”
他不相信。所以仍然不知疲倦地奔波。每一次失望之餘，他有時就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條無家可歸的狗。但是，他不後悔，他認為自己所有的選擇都是有道理的，事實終究會證明這一點。
倒是有一家單位願意接收何一為。這家單位是剛成立的一家財經類雜誌社，掛靠在省計劃委員會。據接待他的總編介紹，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財經類的出版物肯定會有一個大發展的機遇，在這裏幹上幾年，混輛車子坐，混套房子住應該不是奢望。何一為明確表示，他隻關心工作環境是否令他順心如意，至於房子呀，車子呀，票子呀，他不在乎。他什麼時候在乎過這些身外之物？總編一聽他不在乎待遇，更是樂不可支。可就在何一為決定留在這家雜誌社工作時，他看到了他的一個名叫陳大亮的同班同學從門口一閃而過。他問總編陳大亮也在這裏工作嗎？總編說陳大亮是一編室剛剛競爭上崗的副主任，小夥子幹得不錯，你到一編室跟著他幹怎麼樣？你們還是同一屆的校友呢，工作上好配合嘛。
何一為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他回去再考慮考慮，然後給總編打個電話來。他苦笑著往外走，心想這個世界看著很大，其實挺小，挺滑稽。他怎麼能和陳大亮這號人在一個單位工作？陳大亮是他們班裏最讓何一為瞧不起的一個男生。陳大亮坑蒙拐騙，假話連篇，相貌醜陋，心理陰暗，全班同學絕大多數人不和他來往，讓何一為和他一個單位工作，而且還要歸他管，簡直是笑話！他何一為就是餓死街頭，也不會和陳大亮到一隻鍋裏舀飯吃！何一為剛走出雜誌社的大門，就迫不及待地把總編給他的那張個人情況登記表塞進了路邊的垃圾箱裏。
這天下午，又有一家單位拒絕了何一為。站在馬路邊，望著熙熙攘攘如蟻群般的人流車流，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想起自己二十多年來顛沛流離的生活道路，再想想難以預測的未來，他差一點落下淚來。
愣了好長一段時間，何一為重新打起精神沿著寬闊的馬路往前走。他已經沒有任何目標了，兩腿隻是機械地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移動。後來，他看到了一座剛剛裝飾一新的六層高的寫字樓，樓頂豎著一塊巨大的招牌，上麵寫著“海天實業總公司”幾個醒目的大字。
海天公司在省城的名氣頗大，何一為以前曾聽人說起過，也曾看過報紙上的介紹文章。有一陣子，省城的大報小報不斷地登載有關海天公司的消息。該公司還曾獨家讚助過一場國際乒乓球友誼賽，很多國際上知名的乒乓球名星都來參賽了。雖然海天公司成立的時間不長，僅有四年多的時間，但它業務發展很快。這是一家民營公司，做房地產生意，搗騰汽車、電腦電器什麼的，公司總裁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年紀輕輕的就成了著名的實業家，本市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蘇文。
何一為在海天公司的門前立住了。他決定進去試試。他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家了，如果再不行，我就回雲水縣小店子鄉，踏踏實實去那兒當一名鄉村教師，終生和一幫鄉下孩子為伍。當一名鄉村教師有什麼不好？那個地方山青水秀的，多迷人哪！……還有那個極其性感的邱老師，也是個熱心腸的人，身上洋溢著大自然的氣味兒，城裏有這樣的女人嗎？……”
何一為理理紛亂的思緒，整整有點淩亂的衣衫，牙一咬心一橫，就要往海天公司的大門裏走。恰在這時，突然跑過來一個滿身髒汙的小男孩。小男孩也就是八九歲的樣子，瘦得像隻猴子。小男孩攔在何一為麵前，慘兮兮地說：“叔叔，俺家的房子被大水淹了，爹死了，娘改嫁了，沒人管俺了，俺快餓死了，你行行好吧。”
小男孩邊說邊伸出炭棒一樣的黑手朝何一為要錢，眼裏含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