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僵,此時窗外陽光正暖得耀眼,從側麵將高珚絕美的臉龐溫潤成驕陽般明豔的顏色,精致的高鼻深目愈發玲瓏沉邃。
她迤迤然落了座,拿包金的紫檀長箸剝魚肉。
“皇上是什麼性子,太後最清楚,打小可不就是這個樣兒,十拿九穩的事都悶著捂著,非得實打實的做成了才肯言語。叫我說,該聲張不該聲張的,好歹這麼大一番孝心,太後該誇獎他才是。”
她沒接薑氏的茬,也沒有半個字的反駁,話裏話外隻捧著高琮。
誰都知道,時鮮進貢畢竟不好大張旗鼓擺在明麵上說,皇帝的功勞德行卻是冠冕堂皇,誰都無可指摘。
杜太後看她把成片的魚麵肉夾到麵前,也沒法子不認可了,隻能順著話四平八穩地頷首:“這份孝心的確難得,哀家原本也就是隨口一說,吃不吃的不打緊要緊,哪用得著這般興師動眾。”
頓了頓,又道:“不過,也可見地方上的虛實,見天裏急遞一封一封往京裏送,總沒幾句話叫人舒坦,有時說得跟天塌了似的,結果錦衣衛一督辦,能幹的差使還是照樣不耽誤。所以麼,哪些能信,那些不能信,凡事留個心,別由著下頭糊弄,凡事盯得緊些,法子總是有的。”
明裏暗裏一番敲打,也算給事情定了調,誰再要挑頭說什麼,便是當麵不識大體了。
薑氏憋了滿肚子氣,可瞧著自家姨母的臉色,隻能噤聲忍了。
場麵略略緩下來,高珚揚了揚唇角,還是和緩的口氣:“太後這番訓示透徹入理,皇上都記下了吧?凡事總有個法兒,哪有什麼做不成的。”
杜太後聽得目光微斂,瞥眼睨著她。
大夏皇室向來香煙不盛,到她這裏竟是數十年來唯一的公主,偏偏還是一副異於常人,驚豔眾生的容貌,因此從小便備受恩寵,連太子儲君都有所不及。
倘若隻是這樣,也不過是個尊養宮中的閑人而已,等到了年紀,或下嫁臣子,或和親外邦,都不在話下,了不起到國史實錄上占篇多記幾筆。
然而自從及笄那次出降生了變故,到如今花信之年,這位長公主便再沒有離開過京師一步,還依著先帝遺詔時時過問前朝後廷的事,憑著從胎裏帶出來的硬脾氣,加上心眼兒比篩子還多,哪個也別想在她麵前占到上風,像這般一派和聲淡氣地順著人說話,當真是罕見之極。
杜太後心裏犯疑,高琮那頭卻渾然不覺的鬆了口氣,見高珚把紫檀金箸轉遞過來,笑吟吟地瞥眼示意,趕忙接了過來,雙手捧到杜太後跟前:“母後聖明,孩兒必定謹遵教誨,這個,今兒大好的日子,別的話不說了,先恭請母後用膳。”
他亦步亦趨地學話又聽話,杜太後不由神色微凝,可親兒子敬到手邊了,於情於理都得賞這個臉,隻得接筷吃了一口。
“端陽之際的鰣魚滋味最佳,〈本草〉上說,嗯,能溫中益氣,開胃醒脾,母後近來操勞,胃口也不甚好,該多進些,好生補補身子。”
高琮繼續勸進,門口這時卻有內侍快步進來打躬:“稟太後,萬歲爺,中台陸閣老到了,在徽音門外求見呢。”
長案邊的幾個人都愣了下,高珚先掩嘴笑起來:“陸閣老都七十了,還是一副急性子,大過節的找到這裏來了。”
說著,纖翹的手指一揚:“好好去回一聲,就說皇上傳過旨了,今日就在這陪太後娘娘,有什麼事等擬了票,回頭再呈送禦覽,他老人家也歇歇手,踏踏實實過個節。”
那內侍一臉為難,腰塌得更低:“回長公主殿下,奴婢提了,可好說歹說,陸閣老就是不鬆口,還說,還說……嘿喲,要是等不著召見,就領內閣其他幾位大人上昭訓門敲登聞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