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眼中金翠(2 / 2)

其中滿臉絡腮胡子的那個領頭走進來,瞄著桌上那封銀子兩眼放光,回過頭在滿缸新換的貼裏上捏摸打量:“嗯,別說,年紀不大,披上這身衣裳,還真就人模狗樣的。”

跟在旁邊的那個咧嘴呲開兩排黃板牙:“北鎮撫司裏少說都是三代京營出身的軍戶子弟,多少年沒見過外人,能穿上這身衣裳,還一上來就是帶補子的,嘖,你小子還真是福分不淺啊。”

不光嘴上揶揄別人走了狗屎運,還一副涎皮賴臉的囂張樣兒。

滿缸沒做聲,此時也看出這些人是驢腚朝天,沒憋什麼正經屁。

果然又有人圍上來,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別怕,咱們爺們兒又不為難你。不過麼,既然到了北司,往後都在一處當差,得了賞錢吃獨食就沒有吃獨食的道理,這是規矩,懂不懂?”

好家夥,當麵訛錢都能說出理來。

滿缸雖然做錦衣衛不久,但衙門裏的人情世故是懂的,吃拿卡要的事也沒少見,隻不過在南司時,還從沒有人拿這一套用到自家兄弟身上。

原本初來乍到,無意惹麻煩,可正舒坦的心氣無緣無故被這麼攪和了,不由肚裏窩火,橫眼掃過那幾張臉,不鹹不淡地反問:“我要是偏不給呢?”

對麵幾人壓根兒沒想過他一個半大小子竟如此硬氣,不光不乖乖聽話,還敢強嘴,先是一愣,跟著便都板起臉。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他娘活膩歪了!”

“識相的,趁早自個兒把銀子交來,興許爺們兒高興還能給你留幾兩,要不然,哼……”

“想自找沒趣,今日就叫你撞個‘滿堂彩’,細皮嫩肉的,何苦呢?”

之前那個絡腮胡子是火爆性子,這時早已經耐不住了,“呸”聲啐了口唾沫,罵道:“瓜子裏嗑出臭蟲,一個南司來的,跑這兒充人呢!毛還沒長齊的小雜種,以為幹了件跑腿遞送的活兒就飛上天了?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什麼來頭!”

嘴裏罵罵咧咧,手上捏得骨節“劈啪”作響,剛揚起拳頭,眼前虛影一閃,刀鞘的前頭就頂到了麵門上。

滿缸依舊站在原地,手中卻握著刀柄。

這把刀方才明明放在桌上,誰也沒看清他何時拿的,又是怎麼搶先出得招。

“小雜種,反了天了……你……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絡腮胡臉色泛青,一邊往回找場子,一邊示意左右幫忙。

可旁邊幾個人哪料到眼前的少年伸手如此了得,驚得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滿缸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打了個轉,嘴角鄙夷地向上揚:“南司怎麼了,好歹沒有欺軟怕硬的,銀子就在這裏,有本事盡管拿呀。”

言罷,隨手挽個花,把刀又放回桌案上。

見他有恃無恐到這個地步,眾人氣得牙癢,臉都綠了,正不知怎麼好,外麵忽然傳來腳步聲,從廊間轉眼就到了門口。

滿缸偏頭瞧見又有幾個人進來,為首的穿緋紅公服,胸口綴著麒麟彩繡紋飾,身條偉岸,仿佛衣架子似的,把寬袍大袖撐得有型有裏,在一片素色錦袍的襯托下,說不出的惹眼。

他還從沒見過這種形製的官衣,一時間忘了正被圍著,情不自禁地暗歎好看。

那幾個剛剛還不知所措的校尉立時又變了臉,趾高氣揚的等著滿缸,閃身讓開路,齊聲叫著“千戶大人”。

“怎麼回事?”

那為首的千戶淡聲問,冷眼在滿缸身上打量,聽絡腮胡添油加醋回了幾句話,便走上前,拈起那塊牙牌翻看。

“洛、滿、缸。”

對方有意無意咬著字把名號念得格外響亮,滿缸正尋思怎麼應付,驀然被這聲叫得一愣。長這麼大無數次聽別人喊自己的名字,但卻是頭回覺得難堪,渾身都不自在。

“這名字,怎麼覺得耳熟呢”那千戶犯著嘀咕,很快恍然點頭,“哦,對了,你就是進京送鰣魚的那個吧。”

戲謔的腔調引得周圍哄笑起來,個個眼神都像在看跑腿打雜的賤仆。

這下滿缸真的惱了,頂著一股火回瞪過去。

“瞅什麼!敢對指揮使大人的公子無禮,找死麼你!”

絡腮胡吼了一嗓子,仗勢就要動手報之前的仇,卻被那千戶伸手攔住:“哎,不知者不罪嘛,咱們北司是什麼地方,可別嚇著這位南司的兄弟。”

說著,走近半步,仗著門扇似的身板垂睨著滿缸:“兩天不到的工夫,能從南直隸趕到京城,滿缸兄弟這差使辦的,錦衣衛上上下下都跟著沾光。嗬,本千戶記下你了,回頭到了內城千戶所,咱們好生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