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碧池波縐(1 / 2)

瞧著那幫人大搖大擺出門走遠,滿缸忍不住的啐了幾口。

狗仗人勢,以多欺少,堂堂的北鎮撫司就這副德性樣兒?

他肚裏憋著火,怎麼也沒想到剛來這裏便無緣無故得罪了一票人。

本來就是幾個沒職銜的小嘍囉而已,也不怕他們來找麻煩,可是被指揮使的兒子盯上,就委實有點不妙了。

隻怕往後的日子不光沒法太平,說不準還要倒黴。

滿缸也懶得往下深想,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大不了一封調令再被發配回南司去。

可這麼一來,之前得了升賞的歡喜勁兒也沒了,四仰八叉在榻上躺了片刻,隻覺心煩的無聊,索性換了身便裝,溜出門閑逛。

內城衙署中,就數錦衣衛北鎮撫司離皇城最近,送鰣魚進來的時候光顧著快跑,如今細看才知道什麼叫恢弘壯闊。

午後天光正好,滿缸沿路邊走邊瞧,發現隔著五府六部一眾機要重地,百步寬的天街對麵還有處金碧輝煌的宮闕,一頭比鄰大內,另一頭緊挨著金水門,紅牆綠瓦的院落中還立著一座七層玲瓏寶塔,十分醒目。

他好奇又走近了些,抬手遮個“涼棚”望過去,隻見歇山頂門頭的牌匾上分明寫著“章華”兩個字。

章華宮?

住在裏頭的可不就是那個專養小倌人的永安長公主麼?

之前已經見識過她的心狠手辣,現在看來,飛揚跋扈的傳聞也不是瞎扯,要不然寢宮怎麼敢肩並肩挨著皇城,地勢還高出一截?

要照這麼說,應該有不少跟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少年,此刻正在裏麵受苦遭難吧?

他偏頭望著深廷廣苑出神,旁邊巷子裏忽然有個駝背快步走來,嘴裏喊著:“勞駕,借光,借光!”。

沒等回神避讓,對方已經匆匆走了過去。

擦身挨近的瞬間,滿缸就察覺不對,一個擒拿抓住對方的胳膊,順勢扭過來,果然見那隻手裏攥著自己的錢袋。

他本來就窩火,出門沒走幾步還遇上掏兜的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加了把勁捏緊對方的骨節。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小的……小的三天水米沒進了,實在沒法子……”那駝背動彈不了,疼得嘴歪眼斜,不住口的求饒。

這人身子半殘,破衣爛衫,瞧著的確可憐。

滿缸雖然不是好脾氣,可也從不跟窮苦人為難,既然讓對方得了教訓,也就消火了,想想又拿出一兩碎銀給他。

那駝背抹了幾把淚,千恩萬謝之後,一溜煙去了。

滿缸揣好錢袋,轉身正要走,心頭猛地“咯噔”一下,手在懷裏探了個遍,那塊剛剛換發的北鎮撫司牙牌已經沒了影。

……

過了內城渡口,越往北,熱鬧勁就越淡,到了蔡市橋一帶,幾乎已經沒什麼人氣。

城牆邊有條偏僻逼仄的巷子,轉彎沒多遠就可以看見灰瓦白牆的院落,小門小戶,毫不起眼,隻有幾株移栽的新鮮翠竹顯出這裏並非空宅。

一個吊膀彎腰的駝背站院落前,警惕的朝巷頭巷尾望了幾眼,見沒什麼異樣,便抹去臉上的鉛粉,從後頸領口裏扯出厚厚的布墊子,直起腰身,悄聲溜進門。

對麵前廳緊閉,旁邊半敞的窗戶卻像煙囪口似的,“呼呼”往外冒著煙,不大的院子裏滿是焦熏味兒。

“駝背”走過去,不輕不重地在門上敲了三下,等裏麵傳出咳嗽聲,才閃身而入。

屋內光線昏暗,焦熏味兒和湯藥味兒濃得愈發衝鼻,煙霧繚繞中,一個蒼老幹瘦的人闔眼靠在躺椅上,右邊袖子卷到腋下,枯瘦的胳膊筋脈浮凸,觸目驚心,手腕和肘窩更是隱隱泛青,身旁的小廝正拿點燃的艾條在幾處穴位上灼燒。

這樣深入肌骨的寒濕病觸目驚心,治法更是嚇人,瞧著都瘮得慌。

“駝背”眉眼抽搐了幾下,沒敢出聲打擾,恭恭敬敬候在邊上。

躺椅上的老者額頭滲出一層虛汗,鼻中輕沉地哼著,正在強忍炙烤的劇痛,手臂那幾處穴位漸漸成了焦黑色,他青白的臉才有了點暖意。

伺候的小廝熄了火,端著藥罐子走進隔間。

“見著了?”老者放下袖子,長長籲了口氣問。

“駝背”趕忙上前應聲,從懷裏掏出一塊色如黃玉的牙牌捧到跟前:“回徐公公,奴婢在景陽樓下邊等了大半個時辰,那小子一出北鎮撫司衙門就見了,也沒怎麼糾纏,隻拿了見證回來。”

老者沒睜眼,淡聲點頭:“人什麼樣?”

“就是個半大小子,手腳有點利索勁兒,除此之外,也沒見哪兒出挑。”“駝背”撇嘴不以為然,“不過,還算沒傻到家,錢袋子護得挺緊,可惜眼頭太慢,應變也差得遠,這會子八成還跟沒頭蒼蠅似的滿世界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