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無非幾種。恍如昨日重現的有,光怪陸離遠超平日想象的有,夢後醒來便忘得精光的有,但醒來後猶如夢的延伸,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亦有。
晏棲桐隻想不到,她剛剛還說沒有夢到過他們,他們便入夢來。
她原本睡得很沉,無所謂有夢,隻是不知從何時起,深意識裏,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很低沉,反複念著什麼,她卻是聽不懂的。可一片黑暗中唯有這個聲音忽遠忽近,誘得她隻一味得想往前傾,想聽得更仔細些。突然她聽到那個聲音說了一句:“有了。”
她很確信那聲音裏有喜色,接著那聲音又道:“準備好了嗎,一、二、三,開始!”
有些像拍戲時導演的指令,晏棲桐正疑著,眼前的黑暗漸漸像退去的黑霧,一層一層剝掉後,落出些許亮光來。
這亮光朦朦朧朧的,亮光後的影像搖晃著,像早前收不到台的電視機,調整好一會兒的天線後,那影像才逐步穩定下來。
這……這是——晏棲桐猛地瞪大了眼睛,這是她的房間。
是她在那個世界的房間。
她的房間的牆壁漆了淺淺的藍色,是她自己刷的,天花板因為不好操作,出現了厚薄不同的色差,被她靈機一動刷成了藍天白雲的效果。頭頂的那盞燈是她爸爸根據她的創意特意買回來的月亮造型的吸頂燈。此刻那燈沒亮,她房裏也沒有別的燈,不知這滿室的亮光從哪裏而來。
晏棲桐的目光下移。她的房間很簡單,連體的書桌櫃、整牆的衣櫃還有一張床僅此而已。而那張床上,卻有兩個人坐在上麵,晏棲桐使勁地去看,無奈那兩團人影卻還是有些模糊,像身前擋了道白紗,隻能看出那兩個人的大概輪廓,要說眉目之類,卻看不真切。但就是這樣也夠了,一看到那兩個人影,晏棲桐就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其實她根本沒有跪在地上,她的視線是固定的,但她覺得自己還是跪在了那裏,因為那兩個人,正是她的父母。
“爸、媽……”晏棲桐頓時就哭了出來,淚水往眼眶外湧出一層,眼前的視線就清晰一層,淚越湧越多,那兩個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床上的那兩個人明顯十分的緊張,兩人之間四手握在一處,望著自己方向的眼睛裏,有著千言萬語也述說不盡的彷徨與希冀。
“克瑾,你……真得看得到媽媽嗎?”克瑾的媽媽終於顫聲開口,又說,“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媽媽,媽媽就當做你能看到了。”她看了身邊的丈夫一眼,喘了幾口氣,克瑾的爸爸知道她太緊張,恐怕很難說下去,就自己開了口。
“克瑾,我……相信你能看見我們,也隻能這麼相信。”
“因為時間有限,我們就長話短說。”
“你第二次從天台上摔下去了,你自己知道麼?第一次你不讓我報警,可居然又掉下天台了,我就馬上報了警,連同上次,請警方一起調查。查了很久,才從對麵住院部新大樓的一個角度正好調整到能看到這邊大樓的攝像頭裏,找到了第一次推你下去的那個人。他是你之前的男朋友,你還記得嗎?是因為是他推了你你才不肯讓我們調查的嗎?孩子你太傻了,這樣一個犯了事就躲得遠遠的男人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甚至讓你……”克瑾爸爸說到這停了一下,喘了口氣才艱難得說下去,“甚至讓你想到再去上天台。你是要自殺嗎?你怎麼會這麼傻。”
克瑾媽媽見丈夫一臉的埋怨,忙接過話去:“我們本來以為你不是一個人上去的,這回卻是有樓裏的病人家屬說看到你一個人上去,還以為你是去吹吹風,沒想到你……我們開始也以為你是要自殺的,心裏還想著把你救醒後要如何的開導你。可沒想到,”克瑾媽媽哽咽一聲,“你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醫生直接說你這一摔摔成了植物人,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克瑾媽媽哭著一邊抹淚一邊說,“我們不死心,帶你去了很多地方,換了很多醫院,可所有的醫生都是同一種說法。別人一般還能睜個眼什麼的,你卻隻會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後來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就隻能帶你回家……”
“聽人家說植物人好好護理,也有可能會清醒過來,可是無論我和你爸爸做什麼,你都一點反應都沒有,不但如此,”克瑾媽媽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從去年開始,你就開始瘦下去,現在,真的已經是皮包骨了。”
“我們也查了很多資料,聽說植物人就是對自身和外界的什麼認知功能的喪失,意識還是有,就是身體受到了損壞,整個人沒辦法反應過來。”克瑾爸爸說,“但是你的情況就像那種不想活下去一樣,呼吸也在逐漸衰弱,現在隻能在醫院吊氧氣,大家都說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克瑾爸爸突然咬牙切齒說,“那個推你下去的人,不管他強辯什麼,想什麼辦法,我們也要送他進監獄,我相信我的女兒絕不會因為那樣的男人就自殺尋死,所以一定不是你自己不想活了,一定有別的原因。”
“因為你爸爸的堅持,”克瑾媽媽說,“我們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終於聽了以前一個朋友說的話。他說科學上有很多解釋不了的東西,這世上有很多事玄幻得很,他建議我們找個大師給算算,看看你的命……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說到這裏,克瑾爸媽的目光同時轉向了某個方向,一邊哭一邊聽的晏棲桐也想轉身,但她怎麼也看不到爸媽視線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