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景東啊。”某日清早,靖國公挽著楊氏慢騰騰踱進前廳,坐在太師椅上輕咳一聲,“算算日子、你就快要考秋闈了吧?怎的從沒你提起要祈福和拜文曲星?我看別家的公子哥天天都往城外的元君廟裏跑,據說最多的去了沒十次也有八次了。”
“你可也想去嗎?要去,咱們全家帶著笙笙,都去。”
齊笙坐在旁邊歪頭聽著,小腿懸空地晃了晃,陷入回憶。
古代人果然總免不了迷信、想拜考神,但作為唯物主義者的她又何嚐沒犯過傻呢?
還記得當初她年輕不懂事,期末物理考試前一天,她也曾誠心誠意地在朋友圈裏給牛頓上香,然後穿著“逢考必過”的小馬甲,自信滿滿著走進考場。
直到做完試卷出門的她眼淚掉下來,才嗷嗷哭地刪掉那條動態,重發了一句“牛頓,嗚嗚嗚,你還我的香!”
但沒想到,齊景東這個土生土長的南晉人覺悟竟如此高,麵對被奉為神祇的文曲星,他隻是略微抬抬下頜,眼神凜然又堅定道:“不必了,爹,娘,孩兒從不信這些東西的。”
他說一句並沒算完,還得附帶解釋這種非凡的自信和力量來源,滿臉沉浸地含笑道:“孩兒聽說,在我朝的鄰國北辰,多年前曾有位首輔,告誡其子說,什麼文曲星之類雲雲,都是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全不足為信的。”
“這位謝首輔一身清正、德高望重,乃是兒子畢生的榜樣和楷模,他說的話總不同凡響、振聾發聵,兒子是最信服的。”
齊笙懶懶靠在椅背上,表情複雜地摳了摳手指頭。
什麼怪力亂神、不同凡響哦。
她分明聽說的版本是,因為那位謝首輔的兒子過於玩世不恭,當爹的認為文曲星拜了也沒用,才找借口、懶得給他操這份閑心。
謝首輔自己考秋闈的時候,可是足足拜了有三天三夜呢。
但齊笙思忖片刻後考慮到,臨近科考、偶像塌房,實在過於慘絕人寰了,她還是決定閉好小嘴,為大哥死守住這個殘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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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闈當天,貢院外。
“我說兄長。”杜涵瑤神色凝重地環顧了一周,發現正候場的舉子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唯獨杜鶴揚氣定神閑後,忍不住問道,“你那些書可都看完了嗎?”
“別是看開了吧?”
杜鶴揚“啪”地將手裏的折扇一收,露出個深不可測的笑容:“嗬,你個丫頭片子,懂什麼?”
佛曰,不可說。
秋闈三年一度,向來都是京中大事,肅王和昭王為展現朝廷對舉子們的重視,也特意蒞臨到此。
可這種被皇子親口問候的榮幸,是一般人配享有的嗎?
那必然是不能的。
作為全家唯一出黑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右相的大公子周長渡隻是恭謹而謙卑地笑笑,身形挺直著拱手作揖道:“謝肅王殿下、昭王殿下……”
“哎,靖國公府家的來了!”
這時也不知道哪個眼尖的起了頭,總之周長渡悲催得連句客套話都未說完,皇子們的目光便被遠遠而來的馬車吸引過去了,再沒誰顧得上搭理他一句。
“什麼東西?!”周鶯鶯在旁邊氣不過,用僅容她跟周長渡兩個人聽見的音量低聲抱怨,“考個秋闈而已,搞那麼大陣仗、全家都跑來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也不知道能考中麼!”
“妹妹,不得無禮!”周鶯鶯認定自己的兄長肯定讀書把腦子讀出了問題,居然張口就對文官們編來誇齊家的話深信不疑,“靖國公府滿門英烈,且舉家和樂,再說好不容易將出個文人,這樣的殊榮與優待,理應是他們應得的。”
周鶯鶯心裏對別的倒都無所謂,反正朝廷上的事兒跟她個高門小姐也沒甚關係,讓她最最最厭惡至極的,隻有那個簡直拉低京城大家閨秀平均水準的——齊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