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量身定製的小西裝垂眸站在奶奶的床邊,手緊緊地握住了她蒼老的手。
明明她的手那麼大,但我卻感覺能將它一把握在手心。
她渾濁的眼睛帶著笑意,像往日那樣看著我,嘴裏不停地呢喃著什麼,沒有人能聽懂。
然而我卻聽懂了。
她說。
小辭,你要幸福啊。
感受到她的手無力地垂落,我的心瞬間跌到了穀底,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起來。
“媽!”長輩們的哭聲在耳邊回蕩,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
我想,這時候他們應該真的傷心了吧。
我被人撞倒在地,卻沒有人注意到我。我似乎感覺不到痛般,安靜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期間手指還被人踩了一腳。
“這孩子怎麼都不哭?”我聽到有人低語。
“是啊,老太太對他這麼好,把遺產都留給了他。這下人都走了,他還像以前一樣,跟隻木頭似的。”
“這孩子跟他媽一樣,涼薄得很。”
“或許他隻是以為老太太睡著了而已呢,能期待一個孩子做些什麼?”
“也是,他也才6歲,懂什麼呢?”
“就是可惜了老太太的一片真心啊。”
“······”
我低垂著眼眸,安靜地聽那些前來吊唁的人嚼耳根,垂在雙側的手微微握緊。
我生來就比同齡孩子更早慧。
他們的話我都能理解。
我何嚐不想哭呢?
但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要學會隱忍,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3-
奶奶去世的第二天,父親帶回來兩個孩子,他們被哄著跪在了奶奶的靈柩前。
所有人都很訝異,但都選擇了沉默。
當晚,我的父母就在房間裏大吵了一架。
“你出軌就算了,如今還將孩子帶我麵前來蹦躂?”我站在他們房間門口,淡漠地聽著母親帶著慍怒的質問。
“我和你本就沒有感情,如今我媽去了,我為什麼不能帶著自己的孩子來送她一程?”父親無所謂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你的孩子?顧辭不是你的孩子嗎?你把他放在什麼位置了?”
“這不一樣!”父親一聲怒吼,打斷了母親的話。
他們的爭吵讓我感到窒息,我心中的情緒如同壓抑的火山,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我狠狠地踢了房門一腳,然後衝下了樓。
路過客廳的時候,我淡淡地瞥了眼那兩個正在吃著蛋糕的孩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瘋狂地跑出了家門,沒有人注意到我,也沒有人追出來。
我漫無目的地一路狂奔著,穿過了大街小巷,風景快速向後倒退,落市的車水馬龍也逐漸變得模糊一片。
我的喘息越來越重,心髒也因過量運動而變得抽痛,整顆肺也差點炸裂,甚至我還能感受到喉嚨溢滿了血腥。
我的四肢變得越來越無力,但是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過,這種被撕扯的感覺,讓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看著那扇越來越近的門,我心裏不禁湧起了濃濃的期待,下一秒我就將門給推開,床上的女孩瞬間驚坐而起。
“誰?”鬱妧警惕的聲音從病床上傳來,但此時落在我的耳裏,比這兩天聽到的所有聲音還要悅耳。
“顧辭。”我啞著聲音道,因為一路的奔跑,我的嗓子已經冒煙了。
鬱妧鬆了口氣,將病房的燈打開了。
我也看到了她緊蹙的眉,“你身上怎麼這麼多血?”
我還在粗喘著氣,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狼狽。
我的膝蓋因為摔倒而溢滿了血,身上的小襯衫也被汗水給浸濕,鞋子上全是淤泥。
我有些窘迫地後退了兩步,但是鬱妧已經打電話給了她的母親。
掛完電話後,她起身下床走到了我跟前,蹲下來緊盯著我的膝蓋,然後仰著頭問我,“你是不是很疼呀?”
她沒有問我為什麼來這裏,也沒有將我趕出去,而是問我疼不疼。
“不疼。”我再次後退了兩步,害怕她會嫌棄我髒。
她的母親很快就趕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張單子,看到我便蹙起了眉頭,我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她。
想象中的質問沒有傳來,轉而我看到了那位阿姨離去的背影。
她叫來了醫生為我處理傷口,還到附近的服裝店為我買了一身衣服。處理好一切後,那位阿姨也沒有將我趕走,而是自己離開了房間。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再次對上那雙可愛的眸子時,我的眼眶也忍不住溢滿了淚水。
我突然放聲痛哭了起來,哭聲在病房裏回響了很久很久。
鬱妧沒有嫌我麻煩,而是拿著一包比她手掌還大幾倍的紙巾站在我身旁笨拙地為我拭去淚水,然而我卻因為這一幕,哭得愈加凶猛。
那天晚上她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陪著我,直到我哭累睡著。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幾乎依偎在她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