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亮時間，有人輕輕扣響了她的房門。
莫逍遙。
“果然是你，”舞落化淡淡地把他迎進屋內，“有事請說。”
莫逍遙也不客套，直入正題：“解語人，今夜我來是要說，我是殺死樓天軌與原風輕的凶手，請你放過我姐姐和素衣。”
“方法呢？”
“用劍。”莫逍遙從袖中猛然抽出一柄細如絲的軟劍！劍身舞動，如雪花紛落，耀目生輝。
舞落化並不驚訝，但眼中卻露出了失望之色，遲疑了好久才緩緩道：“我一直不想相信，所以一直也沒有逼迫你。你真的……是雪語者嗎？”
莫逍遙呼吸猛然急促！然而一驚過後，也便鎮靜下來，黯然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連這都知道。”
舞落化亦黯然：從發現樓天軌的屍體時她便不解，即使此苑再不起眼，傍晚時分屍體在苑中放置，也會被人發現異常，想來凶手更不會做如此沒有把握之事。而原風輕聽到她判定樓天軌死亡之時的神色之所以會異常驚恐，自然是因為她知道樓天軌當時還活著！
“樓天軌是在夜半時死的吧？而且是我和你們分開之後才被殺的。”舞落化其實早已猜到。
“不錯，我是用身為雪語者的能力，把積雪覆在了他的屍體上，所以你檢查屍體的時候會認為他是傍晚時被殺的。”莫逍遙坦承。
“那，為什麼要殺原風輕？”
“因為……她知道是誰殺了天軌。”莫逍遙遲疑了一瞬，才緩緩說道。
舞落化一笑：“是啊，因為她知道真相，更知道你要替一個人頂罪，是嗎？”
此言一出，莫逍遙的臉色立時便得慘白！半晌，他才強笑著：“解語人說笑了，殺死他們的人就是我。”
舞落化一反這幾日的平和，眼神漸漸銳利：“真的嗎？那為什麼明明沒有必要，那一夜你要淩素衣一直服侍我們到深夜，而且寸步不離？如果不是為了讓她脫罪，還有什麼原因？你們分明在那時便已經做好了殺死樓天軌的計劃！”
莫逍遙麵容上的笑容已經不見，有幾分生硬地道：“隻是巧合而已。”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原風輕被殺時穿的是什麼衣服？單衣而已！即使你與他相熟，一個女子會在深更半夜隻穿單衣與男子見麵嗎？從那時我便知道殺她的人必定是女子！”
“可是你當時也說過我們三個人是沒有機會殺她的……”
“我沒有說清楚，那句話的前提是，”舞落化一字一句道，“那一聲慘叫真的是原風輕發出的！”
是的，她也是方才才想通，為什麼莫凝香今夜會顯得那麼驚慌：因為那一聲慘叫並非原風輕發出的，而是凶手！凶手在殺死原風輕後，回房將血衣處理好，才在自己的房中發出那一聲慘叫將大家都吸引過去！這樣別人就會認為原風輕是在慘叫的那一刻才死亡，不會懷疑到苑裏的人！而舞落化是住在苑中東首的，無法分清是哪一個房間中發出的聲音，更不熟悉每一個人的聲音！
但是，住在這苑裏的人卻是相互熟悉，所以莫凝香才會惶恐，因為她聽得出那不是原風輕的叫聲！
“所以……凶手隻能是淩素衣。”舞落化淡淡地說道，見莫逍遙驀地變了臉色，更知自己所說不錯。
“不……素衣沒有殺人，都是我做的！”莫逍遙有些驚慌了。舞落化見他依然不肯承認，竟猛然奪過他手中劍直指他的咽喉！而出人意料的，莫逍遙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
“果然……”舞落化歎息著，“如果人是你殺的，你為什麼不還手呢？不，是無法還手！因為你沒有殺人的能力！承天皇朝的二皇子！”
莫逍遙的神色瞬時變了數變，許久，竟撐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大概是聽到了屋內的動靜，房門猛地被撞開，淩素衣不顧莫逍遙的焦急眼色撲了上去，哭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雪征！雪征！”
舞落化長長舒了口氣：她的猜想是正確的，莫雪征，正是承天皇朝二皇子的名諱。
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急著在這幾天殺死樓天軌，為什麼朝廷要她三日內查出他們的身份，為什麼莫逍遙不幹脆不落痕跡地殺死他們而要多此一舉地讓淩素衣出手，為什麼他選擇的語物是隻有冬天才能馭使的雪……
然而聯想到三日後將舉行的冊封大典，聯想到半年前逝世的二皇子，再聯想到不同以往的微弱的語者氣息，舞落化終於大膽猜想：是不是此次的語者，壽命已將盡，即將辭世。
此次冒險出手，果然探出了真相。
望著哭泣甚哀的淩素衣，舞落化輕輕歎了口氣：“淩姑娘莫急，告訴我真相，或許我可以幫你們。”
原來，莫雪征在半年前出征緲疆時，不幸中了術法，宮中醫中用盡全力，卻也隻能保他半年的性命。為了避免朝中動蕩，莫雪征與靜華帝相商，與姐姐莫凝香、未婚妻淩素衣悄悄搬出宮廷，意圖安度餘生。
然而樓天軌、原風輕等一幹意圖扳回朝中勢力的弱勢一派卻找到了他們，威逼他在冊封大典上露麵，再繼太子之位！深知此舉會引起動亂的莫雪征堅決不從，可他們卻苦苦相逼，眼看冊封大典在即，竟決定用強！莫雪征無奈，自思已經時日無多，以性命相易成為語者，想殺了他們以絕後患，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虛弱得無法殺人……無法隻得與淩素衣相商，由她出手殺了幾人。因為怕莫凝香擔心，一直瞞著她。
“原來如此……”心中的疑惑終於完全解開，舞落化深深歎息。
淩素衣不顧莫雪征的一再阻攔，單膝在舞落化身前跪下，哽咽著道：“解語人，雪征隻有不到一個月的壽命了，求求您……放過他！人是我殺的，與他無幹！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承天皇朝啊！您……”
“素衣！不要再說了！”莫雪征用力扶起她，望向舞落化的目光也全是懇求，“解語人，雪征已經時日無多，可是……素衣的日子還長……”
“我都知道，”舞落化手一揮，兩人的聲音都漸漸低了下去，靜靜地望著她，隻見她平靜的麵容中看不出一絲表情，淡淡地道，“我此次前來，一是為查明語者是誰，二是向朝中回報你們的身份。”
“那這一次的事情……”
“殺人之事，又與我何幹？”
沒想到舞落化竟會如此回答！聽得此言，莫雪征與淩素衣已是心下明白，兩人對望一眼，眼中都不自覺地現出了喜色！
舞落化望望窗外，語氣蕭索：“天色已亮，既然我要做的事情已經結束，那就此告辭了！”
說著，她竟斂襟一禮，越窗而出！漫天雪花中隻見那一襲紫衣漸行漸遠，宛如幻影。莫雪征急追不及，疾呼道：“解語人，您將如何對朝中說明此事？”
遠遠地，有縹緲的語聲自雪中傳來：“雪語者，雪落無聲，雪化無痕，此理應不須我點破。本就無事，莫苑主要我如何說明？”
雪花連綿飛舞，紛紛揚揚中盡顯天地素淨本色。在若隱若現的小苑窗口，誰也沒有看到，一對璧人相偎而立。
誰也不知道這幾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這平靜的小苑中隱藏著怎樣的生離死別，誰也不知道，幾日之後，還將有一個生命靜靜地消逝……
就如同雪落無聲，雪化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