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當了父親的楊樹回到五羊縣時,他第一眼看見的才是湛藍的天空,是大海一樣的天空,是童年的天空。那天晚上,他一個人躺在房頂上,抽著煙,看著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平靜了。人生的種種不幸與失意沒有了,巨大的無垠的世界又一次來到他的跟前,他也又一次回到第一次要出遠門的情景中,激情但不再迷茫,平靜但不失去理想。
多麼美好的天空啊,可惜當人們踏出故鄉之後,是再也難以回去了。隻有懷想的份了。
“叔叔,你是不是姓楊,叫楊樹?”楊樹被嚇醒來,一看是那個他覺得麵熟的女人的女兒。
“是啊,你怎麼知道?”他抬頭看著已經站起來的女人。
“我是侯文靜啊,你忘了?”那女人明顯地有些責備他。
“哪能忘呢,我是不敢認了。你現在看上去非常幸福,幸福得我都不敢認了。”楊樹也驚奇地說。
“是我變得醜了罷,女人一上三十都這樣。”她笑道。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幸福的女人從眼睛裏就可以看出來,還可以從體態中看出來。”他說。
“噢,那我倒要聽聽。老同學十幾年不見,竟然變得這麼幽默。”她笑著坐在了楊樹的對麵。小女孩在她旁邊也坐下了。
“你看你,眼睛裏沒有一點的不平和不快,全是和平與寧靜,這難道不是幸福的表情嗎?至於體態嘛,一則你衣服的顏色是暖色,和諧而不張揚,再則你稍稍發福,雖然這在常人看來可能有損於一個美麗女人的風姿,但實際上恰恰表現了一個幸福女人的美麗。”楊樹說。
“沒想到你現在這麼能說,上高中那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能說會道,如果那時候你能說會道的話,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會追你。”侯文靜笑著說。
“咳,那時候誰會看上我啊?”楊樹笑著說。
“這話可說錯了。那時候是我們男女同學之間還有一些封建思想在作怪,學校又禁止學生談戀愛,男生不了解女生,女生也不了解男生。但是,我給你說,我們那時候可都知道你喜歡佟明麗,而有好幾個女生喜歡你呢。”侯文靜笑著說。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什麼讓她們喜歡的啊?”楊樹隻回答後麵的問題。
“那你當然不知道了。你會寫詩啊,是我們班公認的才子啊,長得也不錯啊,怎麼會沒有人喜歡你呢?”侯文靜說。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說是誰啊。”楊樹認真地笑著說。
“劉瑛啊黃麗娟啊溫美玉啊,還有呢,我就不說了。”侯文靜說。
“不會吧,劉瑛不是喜歡劉東昌嗎?怎麼可能喜歡我呢?”楊樹笑道。
“難道不會同時喜歡兩個嗎?別人都說她喜歡的劉東昌,可是她告訴過我,她喜歡你。”侯文靜笑道。
“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楊樹笑道。
“去年。”侯文靜說。
“我正想問呢,為什麼同學聚會的時候你們不去。”楊樹說。
“我在鄭州工作呢,當時根本就來不了。劉瑛說她當時正好出差去了。哎,我問你,那次見到美麗了?什麼感觸?是不是更有女人味了?”侯文靜問。
楊樹聽得出她的口氣裏還有對美麗的一些敵意,便認真地說:
“我覺得她變了,雖然大家都對她有看法,但她實際上很願意幫別人,還有,她在我們同學麵前,我覺得她還是我們的同學,挺親的。”
“是嗎?”侯文靜的口氣裏有些酸味,“咱們班的男同學都對她挺理解的。”
“應該如此,其實,到咱們這個年齡再來看她的過去,有什麼啊?那也不是她生來如此,是家庭的變故才使她那樣,再說,她長得漂亮,所以便招來禍害。”楊樹笑著說。
“你說她紅顏薄命啊?”侯文靜說。
“也不是,我看著她過得其實也挺幸福的。”楊樹說。
他們都有些尷尬,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她笑著說: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楊樹笑著說:“什麼問題?”
侯文靜說:“你還愛著她嗎?”
誰?美麗啊,還能說誰?
楊樹笑道,都什麼時候了,物是人非,還能愛嗎?
侯文靜用那種曖昧的口氣笑著說,那不一定,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楊樹不想再跟她說下去了,便笑了笑,向窗外看去。大概侯文靜也覺得有些尷尬,說她丈夫在那邊車廂裏等她呢,她得走了。楊樹站起來和她握手道別。她走了幾步後,又回過頭來,紅著臉說,把你的手機號碼能給我嗎?楊樹便給她留了,順便也留了她的。
楊樹回到車廂後,忍不住又開始想起美麗來。真是天意!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會莫名其妙地碰到侯文靜。那時候,有同學說她喜歡他,但他從來沒有發現她對他有任何表示。十幾年過去了,他們見麵後談的還是過去,她還是沒有任何的流露,還說的是美麗。也許是老天不讓他忘掉美麗。
天已經完全地黑了。楊樹倚在車窗下,又回憶起美麗來。沉睡的往事一點一點地被喚醒,來折磨他了。
十一點時,服務員進來把窗簾拉上,要求大家回到自己的鋪位休息。楊樹躺在鋪上,睡不著。他想,美麗這時候在幹什麼呢?他很想給她發個短信,可是,他猶豫了。他強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太陽已經老高。楊樹打開了手機,他發現美麗還是沒有任何信息。他突然間覺得像是丟了什麼似的,有些著急。他洗了臉,又泡了碗方便麵吃了,然後他躺在鋪上給美麗寫起短信來:
“美麗,昨天我在火車上碰著侯文靜了。你說巧不巧?”
過了一會兒,美麗給他回信了。他高興極了,一看,美麗寫道:
“你們沒有續續舊情?她那時候可一直暗戀著你。”
楊樹寫道:“不可能。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美麗寫道:“是真的。我們是好朋友,我因為知道她暗戀著你,所以我就不能對你表示什麼。知道了嗎?”
楊樹寫道:
“我不相信。你是在騙我高興呢。”
美麗寫道:
“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我其實一個人偷偷地去過鄉間,我找不到你住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獨自去鄉間。鄉間真美啊!後來,在一位老大爺的指引下,我終於找到了你們的村子。那時候已經是秋天了。我在馬路旁遠遠地看見了你。真的,我確信那是你。
你穿著的一件白衫衣已經變成了黑色,你一個人拉著一輛架子車艱難地走著,沒有人幫你。我當時真想過去幫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去。你肯定不想讓我看見你那時候的樣子,我知道你的自尊心非常強。那次對我的震撼太大了。我知道了你為什麼刻苦學習的原因。你相信嗎?”
楊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寫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寧願都是真的。我都流淚了。就是這種差距,在我心中形成了鴻溝,我不能和你約會,但我總可以遠遠地愛你吧!”
美麗又寫道:“如果我告訴你,後來我重回學校,開始讀書,除了我爺爺逼我外,是因為我看到了你寫給我詩才上大學的,你相信嗎?我多麼想也能考上你上的大學。”楊樹回答道:“你不是在哄我吧!”
美麗寫道:“不是,你肯定也感覺到了。在你上大學以後,你很快就忘記了我,你愛上了別人。你肯定覺得你的天下太大了,不可能回到我們這座小城裏來的,這種命運使你徹底地忘了我。可是,我呢?在那所末流的大學裏,還不能稱為大學,隻是一所大專學校。我一下子覺得我被生活拋棄了,被夢想拒絕了。過去我的確覺得比你優越,但上了那樣的一所學校後,還會有優越感嗎?你比我勇敢,你至少把寫的詩都給了我,可我不敢表達。我怕你會嘲笑我。我沒有你的善良與超然。我要愛著就要想方設法擁有,但我知道無法擁有你,你拋棄了我。我在你上大學的中途還去過一趟北京,去看過你。對了,那時你是大四,我是大二。我沒有去找你,我有朋友認識你。她告訴我你已經有女朋友了,還很漂亮。我不服氣,專門和她等在路旁看了看你的女朋友。你們在下自習後手挽手地經過了那裏。她的確很漂亮。我失望地回來了。那次對我打擊真的太大了。畢業後不久我就結婚了。”
楊樹寫道:“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美麗回道:“難道你不相信嗎?你可以去問問侯文靜。”
楊樹一下子從中鋪上跳下來,穿過好幾個車廂,終於到了侯文靜所在的車廂。她正在給女兒念一張畫報,旁邊一位穿著很考究的男人正在打電話。他到侯文靜跟前時,笑了笑,侯文靜大概沒想到楊樹會來,有些詫異地站起來,笑了笑,對他旁邊那位男人說:
“力偉,這是我昨晚給你說的我的高中同學楊樹。這是我老公。”
她老公趕緊結束了電話,笑著把手伸出來,跟楊樹握了手說:
“她昨晚給我說了,我問她為什麼不把你請過來坐坐,我們也到北京,一路上沒什麼人說話,怪悶的。”
楊樹笑著說:“是啊,我也是坐得很悶,就過來看看你們。”
侯文靜笑著讓楊樹坐下,楊樹說:
“昨天我一見她就對她說,雖然十幾年沒見,也不知道她後來的情況,但這次一看見她,我就替她高興,我說,從她臉上看到她生活得很幸福。”
她丈夫也非常高興。看得出來,他們彼此很相愛。楊樹替她高興,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楊樹和侯文靜丈夫說了一陣話,也覺得兩人再無話可說,就衝侯文靜說:
“哎,侯文靜,你說的那個劉瑛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們聊起這些的時候,侯文靜丈夫覺得參與不進來,就又打起了電話。他現在是某個大學的教授,業餘兼職做一些經濟方麵的策劃。他本來坐在鋪位上打電話,後來就到車廂盡頭去打。等他走後,楊樹盡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笑著對侯文靜說:
“美麗有一次給我說過,她說她本來也對我有些好感,但她的一位好朋友喜歡我,實際上也隻是暗戀,她不願意傷害她的朋友,所以她就拒絕了我。她說得太可笑了,我這樣的人還有人喜歡?”
侯文靜看了看楊樹,認真地說:
“她說的是真的。”
楊樹笑道:“你是說她真的對我有好感?什麼時候?”
侯文靜說:“高一的時候吧。她說你的作文寫得還可以,學習也好,將來肯定會有出息。”
楊樹有些失望地說:“就是這些?後來呢?”
侯文靜說:“後來就不知道了。她後來都不跟我們女生來往了。哎,楊樹,你是不是真還愛著人家啊?”
楊樹笑道:“什麼呀,就是你昨天和剛才說了,我才好奇。都什麼年齡了,還能怎麼樣呢?”
侯文靜說:“那可說不定,人家是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女人味了。你們這些男人啊,肯定對她是想入非非,但我可告訴你,她可是個不祥之人。”
楊樹有些不高興,侯文靜看出來了,趕緊說:“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是班上其他女同學說的。據說她的脊背上……”
他們又為美麗的那些過去討論了很久,末了侯文靜說:“反正,我不希望你去惹她。
而且我給你說,你不惹她,她可能會來騷擾你呢。”
楊樹笑道:“不可能。”
楊樹後來回到鋪位上想,侯文靜的話能算什麼呢?那隻不過是佟明麗對他的一種評價而已,至於後來怎麼樣,侯文靜也不知道。他隱約間覺得侯文靜對美麗的一些話也是有道理的。美麗對他說的一切非常可疑,可是,他又寧願相信。
12
如果當初楊樹能到此為止,也許就不至於發展到後來的不可收拾。但人類就是有一種對愛的迷信,覺得愛是至高無上的,隻要愛著,就是無罪的,就是理所應當的,就應該爭取的。甚至於為了新的愛而毫不憐惜故舊的愛。依照佛的旨意,愛至少包含了欲、貪、嗔、情等多種妄念,可人就是拋棄不了它們,所以人類大多可能是要進地獄的。我也是要進地獄的。
毫無疑問,楊樹是被愛徹底地迷惑了。在那輛滾滾不息的列車上,他的愛也滾滾而來。他們利用那笨拙的短信——有時要連續發很多次才能發完一條,基於這樣一種原因,我就不再解釋他們有時候的短信竟那樣長了,讀者朋友也就不必要在此為這樣微不足道的問題而停止閱讀了——但他們寧肯用這樣的短信來交流,也不願意用聲音。似乎文字更真實,而真人的真聲太虛假。其實,那費神地寫出來的字的確是參與了更多的情感。
當天下午,楊樹到了會場。他來得最遲,一人住了一間房子。
他又收到美麗的短信:親愛的,你已經證明我愛著你了吧!
這條短信對楊樹是致命的,他再也不懷疑美麗對他的愛了。在這異鄉,他完全忘記了程琦,愛上美麗了。晚上,他寫下以下短信:
“美麗,請允許我這樣親昵地稱呼你。侯文靜什麼也沒有證實,但卻證明了我愛你。”
幾分鍾後,他收到了美麗的短信:
“不,親愛的,任何人都無法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因為家世的原因,我不能向你表達,但現在我再也不想壓抑自己了。我一想起你每次給我詩的時候,那種絕望的神情,就像你馬上要去赴死一樣。哈姆雷特對奧菲利亞的愛情也比不上你對我的愛,可我那樣絕情地拒絕過你。我曾視若無睹過你,曾傷害過你。而你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就拿現在來說吧,你這樣對我,已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行為了。我知道,你可能每天都生活在矛盾與痛苦之中,為了我,為了一個貪婪的女人。我知道你在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這是我的罪孽。如果今生有幸償還的話,我將為你而死;如果今生不能償還,來世我將為你流幹我的淚水,願意為你獻出一切。”
楊樹看到最後這幾句的時候,他幾乎要流出了淚水,他瘋狂地寫道:
“親愛的,你千萬不要這樣去想。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真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幸福過。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不但又愛上了,還開始了寫作。你把我從庸俗無聊的生活中拯救了出來,我的生命充實極了。我是有壓力,但是我願意。有時候我想,即使現在讓我死,我也願意,因為我滿足極了。”
美麗馬上回了信:
“親愛的,我有一個請求。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外人,你就當我是你的另一妻子。
你不要驚慌。過去的人不是有三妻四妾嗎?即使是魯迅,也有兩個妻子,他的前妻還一直在和他們通信。我沒有別的要求,我隻希望你能每天和我說說話,滿足一下我這個生活在淒涼中的女人的愛。我隻要你的愛,我不希望拆散你的家庭,我也知道你下不了決心。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另一個妻子吧!我至少可以伺候你的心靈。”
楊樹寫道:
“親愛的,你知道我為什麼用了兩天才給你回信嗎?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它來得太突然,也太出人意料了。世上哪有這樣的妻子?你的這個要求對你是不公平的。
你也不能用‘伺候’這樣的詞,因為我才覺得應該伺候你。你願意把我當成你的情人是可以的,但你如果把我當成你的丈夫,我卻不敢。我無法盡一個丈夫的責任。”
美麗道:
“不,親愛的,你理解錯了。你已經盡了你的全力了。對你才是不公平的,因為這是我強行要求你的。好了,你不要再和我爭了,就讓我做你的妻子吧!在你不順心的時候,在你有壓力的時候,在你閑暇的時候,讓我來養育你的心靈吧!我知道,我也可能隻是擁有一顆襤褸的心,但我願意將它全部拿出來,用詩,用愛,將它一點點地燃燒給你。你願意接受它嗎?”
楊樹關了燈,在黑暗中寫道:
“親愛的,我當然願意。即使讓我現在離開我的妻兒,遭受世人的唾罵,我也願意!”
美麗趕緊回道:
“不,親愛的,我怎麼能讓你遭受那樣的命運呢?我不能讓你的心靈再遭受任何的磨難。你的心太美了,美得讓人哭泣,讓人心碎。我說過,我是你的另一個妻子,隻伺候你那疲憊的心靈。你可以不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要聽話,你要很好地對待你的妻兒,他們是你實實在在的親人。她跟著你來到了這裏,跟著你受了很多苦,你不能辜負她,你仍然要給她幸福。你隻要在你的心裏給我留出一點點空間就可以了。
你要知道,我隻是她的補充。我也要向你保證,我對這‘補充’的角色已經十分滿足了。
我不能再向你要求什麼了。親愛的,讓我吻你。”
他戰栗了。黑暗中,他覺得自己真的被美麗吻過了,他的那兒也忽然間挺了起來。
他寫道:“親愛的,你的吻實在太美了。你知道嗎?我在看到你說‘讓我吻你’這一句話時,我仿佛真的看見你在吻我,我也在長久地吻你。我們睜開了內心的眼睛,打量著對方,我們哭了,因為我們分別得太久太久了。讓我也吻你吧!先讓我吻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最美了。那時候我最愛看的就是你的眼睛。然後我要吻你那有些微翹的鼻子,然後就是你那溫柔的雙唇。我要長久地吻著你那兒,直到你喘不過氣來。然後我要吻你的脖頸,我記得你那兒有顆痣,那是我的。”
寫到這兒時,他再也寫不下去了。是不敢寫了。他懷著一絲恐懼地寫道:
“我能繼續寫下去嗎?親愛的,我真的難以抑製我的一切。在這暗夜裏,在異鄉之地,我忘了所有的一切,心裏隻有你。今夜我知道自己無法入睡了。”
不一會兒,他收到美麗的回信:
“親愛的,我也一樣,今天晚上,整個家裏隻有我一個人,一個孤獨的人,一個渴望有人愛有人撫摸的女人。反正我一般睡也到淩晨四五點鍾了,我們就無所顧忌地好好愛吧。這一天,我渴望太久了。”
當楊樹收到美麗的回信時,他顫抖了,他看了好幾遍美麗的回信,特意地看了看那句“一個渴望有人愛有人撫摸的女人”的話,他終於寫下去了:
“親愛的,然後我要吻你那秀美的肩。然後就是你豐滿的雙乳。啊,當我寫到這兒時,我已經不能自已了。原諒我,親愛的,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愛你,可是你知道,現在的我的愛已經與過去不一樣了。那時候的愛沒有任何欲望的參與,但現在我們成熟了,不可能沒有欲望。請原諒我,這是我的真話。我的身體在強烈地搖撼著我。請讓我冷靜一下吧!我想起你在四年前我們聚會時的樣子。你的成熟使你越發地美了。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但一直沒有說出來,今天我必須要說了。你在我眼裏,特別地性感。
真的,當我閉上眼睛吻你的雙胸時,我的全身都在燃燒。我還要吻你,吻你的小腹,吻你那豐滿的雙臀,還有,我要吻你那兒……”
楊樹寫到這兒時,他已經無法自製了。他開始了手淫。在他手淫結束時,收到了美麗的回信:
“啊,親愛的!你太殘酷了!你不知道我在看你這封信時,我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我從來都沒有經曆這樣強烈的震顫。我脫光了衣服,我在床上讀,然後在地上走著讀,我濕透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你的這封信,一遍又一遍地達到了高潮。請千萬別嘲笑我,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個壞女人。當然我本來就是個壞女人,可是這個壞女人從今以後隻是對你壞。在你的懷裏,我願意更壞,更瘋狂。啊,到這個時候,我才感到人類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類有想象,有語言,有感情,這就是心靈啊!人類有這一切就足以顯出他們的偉大。啊,親愛的,現在讓我也來吻你吧!我要先忍住自己,看看你!我要看看你這個善良純潔的男人會擁有一個怎樣的身體。可是,我忍不住地十分迫切地先要吻你的那兒。我要長久地吻,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我有這個權利。我要看著那兒,用雙手輕輕地握住,感受它的力量,然後我要用我的所能讓它快樂,我要看著你快樂到呻吟,啊,對了,請給我第一次高潮吧……可是,我是個多麼貪婪的女人啊,我又撫摸著你結實的臀部了,它的力量使我顫抖,我吻了它,然後我要一寸一寸地把你吻個遍,然後才是你的雙唇,在我咬著你的舌尖時,啊,親愛的,請趕緊給我吧,我已經濕透了……”
楊樹也是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美麗的短信。真的太殘酷了,太聞所未聞了。他們竟然通過手機做愛了。他們達到了高潮。他又一次痙攣了。黑夜裏,他赤條條地下了地,感到天旋地轉。他去衝澡。他躺在浴缸裏,才覺得平靜下來。他寫道:
“親愛的,我們這樣太不可思議了。若是讓世人聽見,非把我們罵成淫賊不可。不過,就是所有的人都罵我,我也不會覺得這是罪惡。我情不自禁,我想你也一樣。我們是兩情相悅,無可指責。”
美麗回信道:
“是啊,親愛的,我想的和你一樣。現在,我們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別理世人那套一夫一妻製的理論了。我們沒有對社會造成任何傷害,我們對我們的親人也沒有任何傷害,我們隻是在相愛,在進行一場遲到的愛。也許誰都不會想到人類會有這樣的性愛,即使有人聽說了,也不會讚同我們的。我們不必理他們。那些世俗的理論圈不住我們。親愛的,這時候我平靜如水。這是很久以來沒有過的一種平靜。這是幸福,是我的夢。”
楊樹回信道:
“是的,我也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現在,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和我妻子已經很久沒有那樣了。因為她一直覺得兒子的病與我們酒後那樣有關,她的心理上出了毛病,她不願意和我那樣。我覺得自己都已經有了心理上的毛病,說句你意想不到的話,我常常在手淫,手淫時我就輕輕地喊你的名字。你不會責怪我吧!我早已想和你這樣了。”
美麗回道:
“如果我真的能讓你快樂,能解除你身上的負擔,並且平靜地對待生活,我就很滿足了。不過,在我聽到你和程琦之間的事時,我還是驚訝得很。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已經有了這樣的不幸。我希望你還是要寬容她,並且幫助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礙。這是我心裏的真話。我絲毫沒有要和她爭你的意思。我視她為我的姐妹,甚至視她為我自己。你也許無法理解我這種心理,但你以後會明白的。”
他們大概到了淩晨四點鍾才關了手機睡去。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第二天,楊樹一直睡到快十一半點時才醒來。是會務組打電話叫他去領相關材料時把他叫醒的。他趕緊洗了臉,刷了牙,拿了手機去領材料。有人問他為什麼今天沒去開會,他笑著說,晚上怎麼睡不著,淩晨才睡著,我又一個人住,結果睡過頭了。那人笑笑說,反正有材料,你看看材料就行了。
楊樹也知道這種會就是走形式,表麵上會務組抓得很緊,但去的人永遠不會超過三分之二。很多人到北京來學習,都是借機來辦事,或者領家屬來旅遊。楊樹也無心去認識什麼人,他一心想的是美麗。
一想起昨晚上的事,他就有些不知所措。是真的嗎?是的。是真的嗎?……問第二遍的時候,他不敢回答自己了。哪有這樣的性愛方式?
但是,他的確是愛上了美麗。美麗讓他回到了童年和少年,讓他回到了夢想,讓他的靈魂終於回到了故鄉。這是程琦永遠也不能給他的。程琦對他身份的蔑視使他傷心。
程琦隻代表他的青春。
美麗使他的內心一片平靜與祥和。可是,美麗為什麼不願意和他結婚呢?雖然他對美麗說過如果美麗願意的話,他馬上會離婚,但實際上他不會,他不能那樣無情。美麗一下子就看透了他,並為他圓了場。難道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程琦離婚才不願意和他結婚嗎?他把這個意思寫成短信發給了美麗。
下午,他在會場上閃了一下,聽了聽講的什麼內容後就出來了。他來到了房間,打開電視看起來。他忽然想到應該給程琦打個電話。他撥通了電話。程琦還在睡覺,她接上電話後一聽是楊樹就咕噥著:
“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沒有。靈靈這兩天好吧?”楊樹問道。
“好著呢。”程琦在電話那邊打著嗬欠,有一些不耐煩。
“他想我了嗎?”楊樹問。
“好像沒有。”程琦又打了一個嗬欠。
他們掛了電話。楊樹倍感失落與解脫。失落的是程琦對他的態度淡之又淡,解脫的是越是這樣,他與美麗的交往在心裏就有了借口。
他又睡起來。夢中聽見手機上來了短信,便翻身找來手機看。是美麗來的:
“親愛的,我說過,你不能和她離婚,一來因為她是舍棄家人跟著你來到這裏,你不能對不起她;二來靈靈的病又是那樣,她用了最大的努力在拯救你們的兒子,你不能在這時候讓她感到無依無靠;三則我現在有病在身,不能和你結婚,我不能拖累你。”
楊樹一直聽別人說美麗有病,他也曾打過電話問美麗得的是什麼病,美麗說就是一般的婦科病,沒什麼。今天,楊樹又問她,她還是說:
“親愛的,我真的不要緊,已經好多了。我是不想和我們這邊的很多人交往,所以就說我病了。你別在意。自從我住到五羊河畔,我覺得心裏非常平靜。時間長了,我就不喜歡城裏的忙碌了。”
楊樹放心了。
轉眼三天過去了。楊樹去了一趟母校。近十年了,母校的變化很大。原來老師們的電話都變成了程控電話,一時失去了聯係。在這裏,楊樹也不認識幾個人了。他隻覺得有種被遺棄的感覺。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兩個同學,一男一女。他們都是當時考上研究生後留校工作的。他們都很忙,楊樹等了好長時間才把兩人約齊,一起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啤酒攤上坐下喝啤酒。他們都問他程琦怎麼樣了,他便把家裏的情況給他們說了。
他們都有些同情他和程琦。那個女同學說,程琦可是咱們班的班花,被你騙到那裏去,你們就沒想過要出來?楊樹笑了笑說,出來?往哪兒去啊?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兒子的病,隻要給他把病看好了,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大家都歎息,楊樹也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傷感。楊樹問他們現在幹什麼呢,他們都說在上博士。楊樹頓覺自己矮了半截。當年為了和程琦在一起,他們放棄了很多。當年麵前的這兩個同學在班上隻不過中上水平,當時很多同學出國了,有一些考上了研究生,而楊樹和程琦為了愛情回到了地方上。他們的事跡一度成為班上的佳話,他們也為此鼓舞了很長時間。現在看起來,他們的個人發展卻遠遠比不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