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2 / 3)

孩子很有經驗很老練地想,學校不要緊,學校我有後台。孩子放鬆地望著遠處,一朵白雲和一隻白鶴,並排兒悠著翅膀。田野裏,稻草人可愛地揮著扇子。牛們的大草灘,牛角上拴的紙鳶子,時低時昂。

飯罐子果然叫老金煨炸掉了,麥仁飯,兩塊鹹魚,幾筷頭莧菜兒,全成了柴禾。“老金,你是怎麼搞的嗎?”四喜像校長、老師一樣,他喊他“老金”。煩了,就叫熊老金。

老金果然晦氣:“中午帶飯的人越來越多,灶膛裏,加熱的飯罐子快擺滿了,顧了這個顧不上那個,不信你自己看看。”

他不看。不憐憫這如同孩子般的老頭兒。“我不看,你賠我。我中午不能回去,七裏,來回十四裏,還一個山頭兩條河。我的飯帶來了,回去,家裏也沒我的中午飯。”

老金認為孩子說得在理,實事求是。老金說:“我賠。”四喜就一旁瞄著老師們都吃過了,溜進大師傅房裏,和老金一起吃。

老金:“黃鱔稱了,整秤二斤。”

四喜不客氣地頓了頓飯碗:“我也在路邊店稱了一下,連簍子三斤九兩。”

“沒那麼多,連簍子是三斤四兩。”

“那不中,半斤,你貪了我一塊五,加上三角錢‘服務費’,一支兩用筆呢。”

老金每天總要和這個孩子討價還價,每次總能占去一兩二兩。老金想,一二兩鱔魚,平均五角錢,外加三角服務費,不到一塊,能算多少?老金也想,孩子也可憐,他是急急忙忙、不顧水深水淺水冷水寒地抓,抓了還要一溜煙往學校裏跑。孩子就總是抓得不多,差不離就一斤左右。他賺了七角八角,總得剩個兩元讓孩子交給父親。

老金沒想到四喜今天捉了二斤五兩鱔魚。老金決定增加“提成”。

現在老金有點汗冒冒的:“路邊店使小秤,總有一天遭罰。”好像他自己已經遭罰,心裏又鬼又虛,“你以前在路邊稱過沒有?”

孩子貌似直率,其實,他是沒想那麼多:“我又沒同你算老賬。我是說二斤五兩鱔魚,你交給我七塊五,不應該六塊。”

老金說,扯不清了,扯不清了,以後我也不給你幫忙了。孩子果然焦急甚至有些恐慌。老金說,好人做不得。孩子說,我有個“活兒”,你要是肯幫忙,做好人,今兒的事結了,日後咱倆生意嘛,還繼續做。

老金聽了不驚不乍,他從來就把這個古怪的孩子當作大人。

四喜就要老金到校長那裏“幫忙”。“小事,就是逮黃鱔遲到了,井老師不夠意思,她要開除我。”

老金一臉為難,心裏卻很快活。他曉得這是老師嚇唬學生整治學生。這點事哪能開除?當然,真開除,老金也真幫忙。一次一次捉鱔魚,一次一次遲到,一次一次也多多少少好像和他老金有點關係。怕卵,校長和他不也是“關係”嗎?他暗中給校長做的“墊碗菜”,差不多是三百六十五天秘密,要不,校長不增加一文生活投資,就能長得那麼油光水抹?

老金倒黴相十足:“那我就到校長那裏碰碰釘子吧。”

四喜說:“老金,你別來這一套。你跟我吹過,你說校長家有妹子,你也能娶到手。”

老金想起來了,有天好酒喝光了,醉話變成胡塗話,開心開到了校長頭上。

老金腦子靈,遇上什麼賺點什麼:“你把我這句話包庇了,我就勸校長不開除你。”他要叫孩子明白,他不是怕買賣黃鱔有幹係,他是怕一句糊塗話惹麻煩,才仗義幫忙的。

孩子愉快極了。他管那麼多屁事幹什麼?他想,我又能念書了!

過了暑假,又過了中秋。四喜左肩背書包,右肩背的不是拐簍了。這季節,黃鱔漸漸難抓了。抓那麼一兩條,拐簍還是空空蕩蕩。學校後頭那家餐館老板就催老金,老金就催四喜。“催個屁!回到家裏爹催,上了學校你催,我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