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4章(2 / 3)

蜢子搖搖頭,得,咱這演出費,別要了。

從七月中旬開始,雨水特別多。幾乎三天下一場。四化建的工程技術人員很善於跟老天周旋。他們的土建工程已完成百分之八十,餘下的一小部分,事先在挖好的溝裏裝上潛水泵,下起雨來後,就開動水泵抽水往廠外天河裏排,雨停了,水也抽光了,馬上就可以施工。有個工程師專門看電視上的天氣預報,根據氣象情況,合理安排進度。不下雨時,組織人員設備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下雨時,安排人員休整學習,或進行室內的設備安裝。工程進度搶上去了,質量也把得很嚴。

相比之下,北靈十公司就遜色多了。隻白天幹活,晚上睡大覺。下了大雨,就躲在窩棚裏打撲克、抽煙,講下流故事。或去附近錄像廳看“擦邊球”的武打槍戰情愛影視片,半夜裏還去看“毛片”。雨停了,挖好的溝裏灌滿了水,再安潛水泵,接電線,接管子抽水,撈泥巴。幾天泡在泥水裏,許多民工又爛腳又爛手又爛蛋,走起路來都叉著個腿。

狄財照樣和小蜜住在市裏吃香的喝辣的,很少到工地上來。狄富在工地上監工,直罵狄財這狗娘養的不是玩藝兒。並發恨,下次堅決自己幹,再不給他當這狗日的副總了。

這天,大雨從上午十點多就下起來了,那雨水伴著電閃雷鳴,就像從天上往下倒一般,隻半個多小時,馬路上就積水成河,順著下水道,往天河裏嘩嘩排瀉。工地上露天作業的都停了工,隻有四化建在廠房內安裝設備的工區還幹著。但北靈的工地卻遭了殃。因他們所處的位置地勢低,廠區後半部的積水全湧到那裏去了。先是淹沒了挖好的地溝,之後連地麵也成了一片汪洋。水麵上隻露出攪拌機的半個身子。後來又威脅到了他們住的工棚,地鋪上的草苫子、被褥、鍋碗瓢盆全漂了起來。狄財接到狄富的傳呼,匆匆駕拉達車趕來,指揮著民工往一座廢棄的廠房裏撤退。基建辦公室主任章偉生也趕來,指揮安置民工。上百名落湯雞似的民工,或站或坐,瞅著外邊仍下個不停的大雨發呆。天陰得很暗很暗的,雨地裏如彌漫著黑色的濃煙。那閃電是那麼的亮,就像有幾十條銀龍在同時噴射著激光。那雷是那麼的響,就像幾十架轟炸機同時扔下的數百枚炸彈一起引爆。民工們雙手抱著膀子縮著頭,皺著眉頭窩著嘴,膽戰心驚,眼直勾勾地瞅著雨天,直疑心這天是不是要塌了,地要陷了,世界的末日要來了?他們心裏痛恨老天,詛咒老天,卻不敢開口罵那個從來也沒見過的老天爺,生怕那一道道如銀光巨劍般的火閃把自己的腦殼一劈兩半。他們思念家鄉,想兒子想女兒,想一頭汗水的老婆,想一臉皺紋愁容滿麵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開始咒罵那些穿著金利來襯衣飄飄長裙拿著幾百元上千元工資坐在辦公室裏喝大茶看報紙聊大天的城裏人,咒罵那個黑了心至今不發工資的包工頭兒,罵包工頭那個驢日的小情婦。罵四化建死滑奸那個坐龜蓋子車的長頭發狐狸眼老總是汪精衛大漢奸,罵化三廠廠長方箭十幾年前不就是個峭山裏窮農民窮光蛋的兒子麼?你看他現在燒的、神氣的!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們什麼都罵,世道欠了他們太多太多的債。他們每天在炎炎烈日下,一粒汗珠摔八瓣地挖溝砌溝,收入竟連個城市裏穿著黃馬甲掃馬路的老頭和賣冰糕的老太太都比不上。雨水從破窗口斜撲進來,濺在他們赤裸著的黑紅的臉上、胸膛上,如落在燒得發紅的鋼板上,滋滋喇喇響。整個廢棄的廠房裏,罵聲、哭聲、議論聲交織成一片。民工們憤怒到了極點,就像一隻隻被炙烤得發燙的煤氣罐、汽油桶,整個廠房成了一座炸藥庫。

中午十二點半,在畫眉別墅的客廳裏,項之木正邊喝著紅葡萄酒,邊在古色古香的音樂伴奏聲中看荷葉表演式的練功。窗外的雨在刷刷地下著。本來,他白天是很少叫荷葉去的。因五天忙碌,一直沒顧得上去杏園,想荷葉想得難受,就把她約到了畫眉家。這個位置,在化三廠的東南方,離廠子六七華裏。項之木對畫眉說要在這裏接待個人,畫眉心領神會,跟他合作了一段“詠歎調”,說過幾天再給他弄一套房子,又給安排好午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