蜢子躺在車底的手術床上,腹中的劇痛已經過去,四肢已經麻木,肚子裏流滿了全身的血液。醫生怎麼搶救檢查,他全然不知。此時,他隻等那兩個年輕的女子來,跟她們說幾句告別的話。可她們遲遲沒來。寶貴的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猛然間,他隻覺眼前金光四射,遙遠的地平線上突然躍出一輪火紅的太陽,那熾熱無比的火焰裏,爸爸和媽媽拄著棍子,互相攙扶著,正朝自己艱難地奔跑而來。他張開口,無聲地叫了一聲:“爸!媽!”瞪大的雙眼,就一動不動了。
一個年輕的護士用手去合他的眼皮,卻怎麼也合不上。女護士尖叫了一聲,渾身發抖,忙叫醫生!醫生!醫生!南瓜臉醫生用手去合蜢子的眼皮,也合不上。已處理過上百名危重死亡病號的男醫生也嚇得打了個“激靈”。
方箭趕來了。聽到的第一個彙報就是蜢子殉職了。他的心使勁兒往下一沉,本想立即通知荷葉的。又恐這個時候她知道了,難以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想過幾天,起碼明天再告訴。就讓人嚴密封鎖消息,又安排人準備把蜢子送到火化廠去。
在方箭手忙腳亂地處理廠裏的事情的同時,荷葉的手機響了,是韓羽打來的。韓羽想這事必須立即告訴荷葉。而這時,荷葉還在畫眉的雙人大床上被項之木摟在懷中酣睡。手機響了四聲,荷葉才醒。她下了床,從小包裏取出手機一聽,是韓羽很急切的聲音:“荷葉!荷葉!蜢子出了點兒事,你快來吧!快來!”還有點兒迷迷糊糊的荷葉頓時清醒了:“出……他,他怎麼了?”“你別問了,快來吧!”韓羽又問,“你現在哪兒?”荷葉說:“在在在……在藝校。”韓羽補上一句:“快來!快上廠裏來!越快越好!”荷葉立即覺得大事不妙,忙渾身發抖地拿衣穿衣,對項之木說:“家裏出事了!”穿上衣服,拎了包,剛跑到房門口,才覺脖子上還鎖著金項環,忙又跑到臥室裏,對項之木說:“快!快快!”項之木給她開了項環,打著傘,把她送到別墅門口,又把傘交給她。
上了出租車,荷葉不斷催促司機。司機已把車開到了最快的速度。天低雲暗,電閃雷鳴。雨水不住地撲打在麵前的玻璃上,如一行行淚水往下流淌。渾濁的積水從四麵八方湧到馬路上,幾乎淹沒了車輪。前邊轎車的一顆顆尾燈,在白茫茫的雨霧中如血一般鮮紅。
在廠大門口,荷葉剛一下車,韓羽就迎上來,跟她講了剛才發生的事。荷葉隻覺如雷轟頂。她衝上去,攔住了往外開的紅十字救護車。方箭讓人上前拉她,她以超出平時十幾倍的力氣推開了拉她的人,一條腿跪在泥水中,一手緊緊抓住了車的保險杠,一手握拳猛擂車頭:“開門!開門!讓我看看蜢子!讓我看看我丈夫!”韓羽等幾個人都上來勸她。在眾人的勸說中,荷葉知道了蜢子的死因。
這時,大門外駛來一輛黑色轎車。車的主人汪立棟見進不去廠子,下車查看情況。荷葉轉過身來,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如一顆出膛的炮彈,把那個瘦猴似的大老板撞了個仰麵朝天。她撲上去,又打又咬,邊哭邊喊:“你還我的男人!你還我的男人啊!”
槐花這天下午一直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老放心不下蜢子,老覺得要出事似的,第一次打了傘來看他。到了廠門口,恰巧碰上荷葉撞倒汪立棟。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扔了傘,像瘋子一樣撲上去,雙手住了他的脖子,張口咬住了他的左耳。汪立棟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好幾個男工人費了不少勁兒,才讓她鬆了嘴,但那耳朵已被咬下來一塊。槐花“啐”了一口,連耳朵帶血吐到了泥水裏。四化建的一個工人忙去撿了起來。一個護士用紗布去包汪立棟的耳朵。
槐花扭頭又看見了方箭,頓時雙眼噴火,發出一聲野狼般的尖叫。她從泥水裏抓起一塊磚頭,衝上去,朝他的頭狠狠地扔了過去。方箭未曾提防,磚頭擊中了左前額,鮮血泥水頓時流了一臉。幾個保衛處的人上來扭住了槐花。
荷葉拚了命地叫喊:“不讓我看看蜢子,我就死在這裏!”
槐花的出現,就像從天而降的複仇仙女,令方箭肝膽俱裂,麵如土色。他接過救護車上的護士遞過來的紗布,捂住左前額的傷口,對眾人揮揮手:“讓她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