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江南八大劍客(6)(1 / 3)

姑娘慢慢地垂下手,長長地籲了口氣,將寶劍重新人了鞘。但話語仍沉重得可砸死人:“起來!讓你多活幾天。你替我帶個信去給曾靜,就說姑娘在一個月內要前去取他的首級!”說罷,飛身上了黑驢,一溜煙消失在騰起的塵霧之中。

張熙驚魂未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惶惑地望著前方,想來想去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張熙的老師曾靜是湖南頗有名望的學者,人稱“蒲潭先生”,他和嚴鴻逵、沈在寬、黃補庵等人是好朋友。那嚴鴻逵等人曾受教於江南桐鄉石門呂留良(晚村)門下,深受反清複明思想的熏陶,凜凜然富有民族氣節。那時,呂留良已經下世,曾靜以不能親聆教誨為憾,卻大量接觸了晚村先生的日記和書稿,一心想圖謀舉事,驅逐滿清。他把“尊攘”的希望寄托於握有兵權的卻又是漢人的封疆大員身上,目標就是繼年羹堯之後任川陝總督的嶽鍾琪。他以為嶽鍾琪是大宋忠良嶽武穆的後裔,一定能上承祖德,決不會數典忘祖而甘心事敵。於是就派自己的得意門生、衡州張敬卿(熙)前去遊說。張熙欣然接受了業師的使命,往陝西嶽鍾琪的大營而去。

哪裏知道嶽鍾琪冥頑不化,他立即拘押了張熙,嚴刑鞫訊,究問指使人。張熙倔強異常,抵死不肯吐露半點口供。嶽鍾琪改換手法,夜來差師爺單獨把張熙提到內書房,親自解綁,百般加以慰撫,還花言巧語地賠禮致歉說:

“張先生,剛才真是委屈你了,請千萬加以諒解。想嶽某乃大漢子孫,怎麼會甘心認賊為父?況且發生在不久前的年羹堯年大將軍被殺戮的事件,那就是我的前車之鑒呀!雍正皇帝的疑忌是很重的,說不定哪一天這樣的事也會輪到我嶽鍾琪的頭上。唉!伴君如伴虎,誰都難保有個旦夕之憂!嶽某久想發難,就怕獨木不成林,隻能暫且隱忍韜晦。日前對張先生之拷打,一是遮人耳目,二是試試先生心跡。先生義薄雲天,豪氣貫日月,嶽某才敢剖以心腹之言。願先生多多恕罪!”

那張熙信以為真,一幕長一幕短地吐露了實情。嶽鍾琪一麵穩住張熙,一麵星夜向雍正皇帝上了一封密劄。雍正大怒,立即著湖南巡撫王國棟拿問曾靜。從曾靜嘴中得到口供,是受了呂留良的影響。雍正又飛飭浙江總督李衛,速拿呂留良家屬及嚴鴻逵、沈在寬等一幹人犯,命內閣九卿讞成罪案。其時,呂留良和長子呂葆中已死,兩具入了墳墓的死屍還問了個“判屍梟示”,次子呂毅中處斬,呂氏族人殺了個雞犬不留。其餘幾家有殺的,有關的,有流徙的,有沒籍為奴的,從浙江到黑龍江株連萬裏之遙,備極慘楚。惟有曾靜從拘捕後就深表懺悔,口口聲聲說“聖明深恩厚澤,皇上大孝至仁”,自悔自己從前執迷不悟,狂悖致犯彌天重罪,萬死莫贖;而今如夢初醒,心悅誠服等等。雍正要以寬嚴相度欺騙天下輿論,在嚴厲鎮壓的同時,對幡然悔悟者也表示籠絡,因此,曾靜及其門生張熙不但未被問罪,還放了個景縣的知州和通判。一樁慘重的文字獄甫定,有禦史奏稱,在査抄石門呂家時,呂毅中第四個女兒漏了網,這個女兒就是呂四娘,現在是諭旨通緝的欽犯。這些內情張熙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古驛道上遇到的那個騎黑驢、馴驚馬的姑娘就是呂家的劫後遺孤,呂留良幸存的孫女呂四娘。

一個月以後,節令屆近中秋,華北地區的傍晚時分已覺朔風刺骨,寒氣逼人。呂四娘跨驢走在去景縣的路上,她神態嚴肅,一臉的冷若冰霜。此番,為報全家的血海深仇,她辭別師父獨臂老尼下山。

上個月,在半道上無意邂逅張熙,呂四娘本當想立即策馬景縣先殺曾靜,然後再去誅殺嶽鍾琪和雍正帝。無奈師父三令五申地囑咐她,不得莽撞行事,還給了她一封信,要她舉凡在行事以前務必要先去天津大俠魚殼處投書。故而呂四娘給了張熙一月為期。現在她加快了腳程,趕在天黑前一定要進景縣城門。

天在漸漸昏暗下來,風聲起處,樹葉撲簌,呂四娘極目望去,通衝大道的正中忽然多了個大石墩攔路,上麵坐著一位渾身緇衣的青年漢子,他聚精會神地用手指彈著劍背,伴著龍吟之聲,用鼻音低低地哼著悲壯的曲調。呂四娘滿腹狐疑地勒住了韁繩,目光炯炯盯視著他,心裏在揣摩著:此乃何人?公然攔路的用意又何在?

黑衣人停止了扣劍獨吟,慢吞吞站了起來,他一邊漫不經心地擦著寶劍,一邊啟口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驢背上的女俠定是複明派掌門人獨臂老尼的高足呂四娘。”

呂四娘並不驚慌,她冷靜得出奇地低聲問:“真不簡單,給你猜中了。恕我眼拙,尊駕是誰?”

黑衣人隨手一揚,黑乎乎的一點拋向了呂四娘。四娘迅速伸手接住一看,不禁暗暗心驚。那東西看上去也屬暗器,但非鏢非箭,下端似三股叉,上端鑄著一個奇形異狀、不同於猩猩猴猿一般的怪物麵像。“冷麵山魅!”呂四娘眼中爆出審視的光彩,“這麼說閣下是閻浮君羅?”

“女俠見多識廣,好眼力!在下正是你師弟甘鳳池的好朋友蒯昆侖一一人們卻管我叫閻浮君,隨它去,高興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呂四娘在驢背上欠了欠身說:“原來是蒯大俠,早就聽見過你的威名。不知今天怎麼會突然欣逢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