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注視下,少年依舊保持渙散的姿態,仿佛打娘胎裏就沒睡過。隻見他頭發倒是一絲不亂,卻偏生在發髻上插了根勞什子羽毛,眉目間可見清秀,卻偏生配上了一副恭於世的笑容,一身長衫洗得略顯發白,卻又整整齊齊。他那跳脫不羈的神態,仿佛告訴別人他穿的可是世界上最華貴的綾羅綢緞,吃的是皇帝都不曾染指的奇饗美味。和尚迅疾湊了過來,抓起一根大塊朵頤,禮數之說已被這二人生吞入肚,蕩然無存。
修行人飲酒食肉,開齋破解的話,可是要被打入畜道及惡鬼,受無量苦的。四座皆驚,尤其是清心、清山兩位小和尚,從未見過自己師傅如此這般失態。隻是迫於輩分,兩人不好插話。
少年又道:“一根烤串五兩銀子,現在一共欠我二百零五兩,大師。”
眼下五兩銀子可供普通百姓一月的用度了,看來這烤串果然不同凡響啊。卻不知這少年什麼來路,與明燈都打得火熱。
明燈吃完還有點意猶未盡,似乎把什麼出家人的戒律都丟到九忘山上去了。對少年的話也置若罔聞,仿佛他不欠點銀子就對不起這少年。
難道古代也時興“欠錢是爺”的說法?古逸桎皺了皺眉。
這時候羅氏走了過來,掏出一疊銀票,遞給明燈道:“大師,這是三百兩銀子的預付,不要忘了下月初五請來鄙幫做一場法事。”
明燈知道羅氏是解圍來了,道了聲謝。少年卻一把搶過銀票,細數兩張一百兩的票子,把剩餘的一百兩還給明燈:“和尚,童叟無欺,化零為整,互不相欠。”
明燈大師毫不遲疑地把這銀票又送回了少年:“身外之物對出家人用處不大,還是你拿著好。”
那少年卻不自然地撓了撓頭。
東方歆悅可不放過這個機會,先是盈盈走了過來,對著古逸桎行了一禮笑道:“公子真乃奇人,臥於梁上做美夢,醒來得卻銀兩頗多,真是生財有道,君子之風呀。”說完對著古逸桎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萌翻了不少少年。
古逸桎心道:好個小丫頭,拐著彎罵我梁上君子呀。
隨後也不著惱,整了整臉色嚴肅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有一友曰尾生,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我睡梁上隻是想起我那癡情兄弟,聊表思念,且萬一發了洪水還可躲得一時,哪知洪水沒來,倒來了隻青蛙,說我乃賊盜君子,唉,無奈之極,蛙乃坐井觀天之輩,焉能於其同時而語乎?”
眾人掩嘴而笑。
東方歆悅一開始還聽得滿眼小星星狀,最後越想越不對,這故事越想越不對,尾生的“梁”乃是橋的意思,他的“梁”變成了房梁,這是偷梁換柱。直到有人笑出聲來,才知道自己著了別人道了,小臉變得通紅。這臭小子怎生如此討厭,氣急之下向古逸桎扔出一物,隻是那種力道連三歲小孩都躲得過。
古逸桎笑眯眯接住來物一看,原來是刺藤果,放嘴裏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炸開。拱手道:“謝謝姑娘,餐後甜點,妙極妙極。”
古逸桎的果子還沒吃完,暨曉凡已經從入定中醒來,看見明燈大師旁邊站著一個神態非凡的青年,精神一震。拱手道:“大師,敢問這位是?”
明燈大師打了聲佛號,微笑道:“這位是我忘年之交,姓古名逸桎。以後你們年青人多多親近。”
暨曉凡行抱拳理道:“在下紅梅山莊暨曉凡,請教古兄師承何處?”
古逸桎見到暨曉凡劍眉星目,也有一絲結交之心,遂道:“所謂英雄不問出處,家師方外之人,名諱不便告知,若飲酒,對詩,論劍,隨時恭候。”
飲酒,對詩算是在能力之內,隻不過對於從未學劍的他來說,論劍,卻是大言不慚了,到時候是論劍術,還是論賤術,還真是未知之數。不過這句“英雄不問出處”讓在座的無不非議一番,爆出幾聲冷笑。均感少年人驕傲自大,目中無人。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四百年後,吹牛是一項多麼環保又有益身心的消遣。
“古兄,此去少林觀禮,一路之上還請多多指教。”暨曉凡何曾見過這種角色,頓時大感有趣。
哪知古逸桎搖搖頭道:“指教不敢當,在下正有一事不明,有些與蜈蚣毒蛇為伍的朋友,正往此處趕來,不知意欲何為?”
“古施主何出此言?”明燈大師問道。
時下毒蟲傷人無數,老百姓除之唯恐不及。如喂養毒蟲,便被武林人士所逐,視為邪魔歪道。
“我的鼻子對毒物特別敏感,毒物近身三裏便有所聞,此時毒物各異,又方向一致,定是為人所養。此前,我這破廟除了和尚你,是少有人問津的,我也沒有這樣的朋友深夜來找我談心說笑。”
杏花堂東方懿道:“小兄弟,恕在下孤陋寡聞,以鼻探毒太過聳人聽聞,對尚無把握之事切不可無中生有。叨擾貴處,他日必有答謝。”
東方懿與各種毒物打交道幾十年了,治愈的毒傷數不勝數,連他還需看,聞,甚至嚐才能確定毒物性質,對這位妄自尊大的少年打心眼裏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