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百裏追殺(3 / 3)

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聲音傳來:“宋大俠,你這個笨蛋,如此打法,你豈不是死路一條!”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有人循聲望去,隻見湖中蕩來一小舟,舟上立著一人。此時天上隻剩微光,看不清舟上那人的模樣,誰也沒留意小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隻聽舟上那人又道:“宋大俠,你不能死,你一死,你便是殺人凶手,你的冤魂在黃河裏洗上一百年也難以洗清了。”

司馬丘雨暗道:“此人是誰,在這個時候出現,會不會是宋官窯的同夥在此接應?”轉念又想:“此人口口聲聲稱宋官窯大俠,似是對他很尊敬,可又罵他是笨蛋,照情形看又不會是同夥,那此人是誰呢?”

宋官窯聞言猛然醒悟:“對,我若死了,如何證明自己不是凶手。”

舟上那人又喊道:“宋大俠,你不想跟他們打,難道不會逃麼!”

宋官窯當然想擺脫他們的糾纏,可是他既不出手,這十二位高手將他重重圍住,他如何逃得出!直到這時,宋官窯才暗暗叫起苦來!

小舟慢慢的從湖心劃過來,舟上那人似乎看透了宋官窯的心事,笑道:“宋大俠,你以為自己武功了得,別人根本殺不了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岸上激鬥正酣。

舟上那人卻幸災樂禍道:“宋大俠向來言出必行,說不拔劍就不能拔劍,如果言而無信,就會變成奇臭無比的大烏龜了!”

那人竟然罵宋官窯是“大烏龜”!

“可是照這種情形,宋大俠再不出手,不出半盞茶,身上就會流血,半個時辰之內,宋大俠就會變成一隻死烏龜!”那人說著哈哈大笑,笑聲極是清脆響亮。

司馬丘雨剛才還擔心舟上人會對他們不利,現在已放心——此人隻是江湖上愛瞧熱鬧的頑童而已,也許,他此來也是想瞧瞧宋官窯是如何個死法。

果然,舟上那人笑道:“能看著宋大俠死在亂刀之下實在是一件痛快之事,宋大俠一死,江湖上有人便可以出人頭地了!”

司馬丘雨釋然:“原來此人一直想出人頭地,可他的武功始終不及宋官窯,所以現在知道宋官窯要死,他才會這樣幸災樂禍。”繼而想道:“宋官窯的劍術和暗器獨步天下,如果使劍的或使暗器的要揚名天下,隻有先超過他,江湖上,有多少人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超過他,一個人,能像他一樣才不枉此生……”想到這裏,心內黯然,展動身軀,連刺七劍,每一劍都是差了一點點,司馬丘雨忽然生出這樣一個念頭:什麼時候我才能逼他出劍?

宋官窯在十二件致命的兵器中穿梭,雖然還未受傷,卻始終無法突出重圍。看來,正如舟上那人所言,宋官窯很快會變成一隻“死烏龜”。他瞥了一眼司馬丘雨,見他臉色凝重,不知在想什麼,心道:“少莊主,咆哮山莊的百年基業你可要好生珍視……這才不辜負你爹的一番苦心……”

正想著,巴山四怪的刀陣當空罩下,宋官窯刀網結就,已從刀鋒中鑽了出去。“呼”的一聲,劉醒龍的大樸刀斜劈而至,宋官窯雙肩一擰,順著鐵棍橫掃,雙足在棍尖一借力,身軀飄飄,眼看就要出了重圍,斜刺裏銀鉤鐵劃,青鋒霍霍,前麵已有人正恭候著他……宋官窯立使千斤墜,身子釘子般墜落,寒芒瞬息間將他圍住,他又一次陷入十二件兵器的輪番攻擊之下!

宋官窯不還手而在十二人的攻擊下仍未落敗,並不是說他的武功比這十二位高手加起來還要厲害,事實上,十二位高手聯手攻擊他所產生的威力,也不是十二人武功之和,要知道,他們的武功深淺不一,他們的兵器更是各不相同,正因如此,他們聯手的威力大打折扣,有時候,刀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無形中卻克製了銀鉤的威力,而棒的招式有時危及對手,同時也牽製了其他人的劍招。這十二人都是咆哮山莊一等一的高手,倘若他們都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天下恐怕沒有人能抵擋。

宋官窯的劍術與暗器號稱天下第一,他既不出手,等於一點用也沒有。幸好他輕功極高,又懂得如何利用對手兵器上的劣勢,這才能夠堅持這麼久。

可是,他的對手很快也明白了其中道理,十二個人竟分成三組,兵器上不會產生相克的人為一組同時攻擊,三組高手重重包圍,你鬥罷,我登場,效果果然比十二人同時攻擊好得多。這樣一來,宋官窯不僅更無望逃出去,而且很快就險象環生。

宋官窯叫苦不迭,無意間瞥向湖中,忽見小舟蕩向岸邊,離岸約有七八丈之遙,舟上那人忽然說了七個字:“死烏龜,我來救你!”話音未落,雙臂一揚,一條粗大的繩索直貫過來——

繩索乃是柔軟之物,那人使來卻得心應手,就像是自己的手臂暴長了七八丈!

宋官窯身前原本攔著劉醒龍和另一位使銅棍的高手,他們的大樸刀和銅棍都是剛猛之物,彼此配合,威力大增。此時一人使一招“迎風一斬”,另一人使一招“朝天一棍”,正欲重創宋官窯,哪料兵器剛剛揚起,一條繩索無聲閃至,“啪啪”兩響,繩端似有一堅硬之物,不偏不倚,撞上他們的肋部。

繩索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劉醒龍及另一位高手同時悶哼一聲,雙雙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繩索已遞到宋官窯身前。

宋官窯明白,這是他突困的唯一機會,不假思索,右手抓住繩子,雙足一點,身子騰空而起——

宋官窯這一騰空之勢原本也極有限,可是繩索上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配合著將他牽扯,使他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滴溜溜飛向湖中的小舟!

這一變化委實太快,司馬丘雨、巴山四怪等高手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宋官窯已落在船上,小舟駛向江心。眾人縱有一身輕功,卻也不能淩波踏步,眼睜睜看著小船載走宋官窯,氣得他們在岸上直跺腳。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水麵傳來:“宋大俠說他不是凶手便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你們自己去找吧!哈哈哈……”

夜幕降臨,天上稀疏的星星閃著淡淡的清輝。

夜涼如水。

小舟早已從湖中消失,岸上眾人兀自不肯離去,司馬丘雨恨恨道:“宋老賊,就算你逃到天邊,也要把你找到!”

司馬丘雨剛說完,一人接道:“少莊主找到宋大俠,是想向他道歉還是想殺了他?”

司馬丘雨聞言吃了一驚,回身,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此人身材修長,星光下,隻見他神色安然,自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氣度。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司馬丘雨心中更驚,尋思道:“瞧他的樣子,年齡與我不相上下,他的輕功卻已是爐火純青,竟能不知不覺來到我們身邊,他究竟是誰?”

另外十一位高手也是驚詫不已,他們也想不出,江湖上何時又冒出了輕功如此厲害的青年才俊。

司馬丘雨最想知道的是此人的身份,可是他向來自傲,淡淡道:“我為什麼要向他道歉?”

年輕人道:“因為宋大俠不是凶手,你們卻差點殺了他。”

司馬丘雨有些惱怒,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凶手?”

年輕人道:“宋大俠俠義蓋天,他絕不是你們所說的那種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

司馬丘雨冷冷道:“這麼說來,閣下是十分了解他的為人,說不定你們也有過命的交情,是不是?”

年輕人笑了笑,道:“不,我從來沒有見過宋大俠。”

司馬丘雨發出一陣大笑,道:“你既不是他的朋友,又不知事情的真相,為何就替他開罪!”

年輕人在沙地上踱了幾步,道:“我隻想提醒少莊主,眼睛看到的一切不一定就是真的。”頓了一下,他接道:“請問少莊主,你有沒有看見宋大俠殺死令尊?”

司馬丘雨搖搖頭,但他道:“可當時密室裏隻有他們兩人,凶手絕不會是第三者!”

“當時,你看見宋大俠從密室裏出來,而令尊已死在密室裏,對不對?”

“正是這樣。”司馬丘雨道:“他自己也承認,在看見我之前,根本沒有第三者。”

年輕人沉吟道:“他說沒第三者,你就相信?”

“他自己說的,我為何不相信?”

“可是他說沒有殺令尊,你為何又不相信了?”

“這……”

“也許有第三人進入,他看見了而沒有說呢?”

“不可能的,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說!”

“他不說當然有他的道理。”

“什麼道理?”

“現在我還不清楚。”

年輕人道:“不過,一切總會水落石出的。”

司馬丘雨不屑道:“既然你現在什麼也不知道,憑什麼斷定宋官窯不是凶手?”

年輕人望了司馬丘雨一眼,他的目光似兩道清澈明亮的山泉,眾人隻覺得這目光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隻聽年輕人道:“至少我有一個理由相信宋大俠不是凶手,那就是他根本不是令尊的對手。”

司馬丘雨道:“他的話你都信?”

年輕人點頭道:“我與令尊曾有過一麵之緣,令尊的劍術是我所見到的最完美的劍術,在劍上的造詣,連昔年西風夫人也沒有達到令尊的境界。”年輕人轉身注望著遠處黝暗的湖麵,思索道:“我雖然沒有看過宋大俠拔劍,但我確信,他還不是令尊的對手,就算他要偷襲也不可能得手。”

最後這句話,年輕人說得很堅決,不容置疑。

聽到有人讚美自己的父親,做兒子的肯定會高興,可司馬丘雨看上去並不高興,因為,讚美他父親的並不是名動江湖的武林前輩,而隻是一個像他一樣的年輕人。不過,司馬丘雨對這個年輕人的敵意卻不知不覺打消了,他歎道:“這位兄弟,你或許不知道我爹跟宋……”他頓了頓,不知為何,“惡賊”兩個字竟沒說出,接道:“他們簡直比兄弟還要親,他要害我爹,我爹是絕不會提防的,所以他才能得手。”

年輕人搖頭道:“少莊主錯了,以令尊的武功造詣,任何人都難以偷襲得手,要殺令尊,除非他的武功造詣比令尊更高,而這一點,宋大俠卻達不到。”

聽他的話,仿佛天下武功的最高境界是怎樣的他都知曉,他年紀輕輕,有何資格說這種話?

司馬丘雨忍不住終於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年輕人笑笑,還未回答,遠處響起銀鈴般悅耳的叫聲:“花公子,花公子!”

昏暗的夜裏忽然聽到如此美妙的少女的聲音,眾人不覺眼前一亮,都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少頃,一人小跑而至,清輝下,果是個婀娜多姿的少女。眾人還聞到風中一縷淡淡的幽香,這無疑是少女身上散發的。每個人都睜大雙眼,星光下,少女的麵容朦朦朧朧,更添幾分誘人魅力。

少女跑到年輕人身旁,已有些氣喘籲籲。

年輕人笑道:“琴兒,今天可有收獲?”

少女到了年輕人身邊,才發現這裏還有這麼多人,她似呆了呆,輕聲道:“今天九叔的運氣極好,釣了五條大鯽魚一條大鯉魚,我來的時候已經快烤熟了,公子若是不快點去,說不定被九叔一人全吃了。”

說了最後一個字,少女忍不住“吃吃”偷笑。

這時刮起一陣風,風中果然似有烤魚肉的醺香。

“琴兒怎麼不早點來通知我。”

年輕人轉臉對司馬丘雨等人道:“少莊主,實在抱歉,那邊有魚有酒,我要失陪了!”說完,挽著少女的手,急步而去。走不多遠,少女終於又大笑出聲,笑聲甜而不膩,悅耳動聽,不勝言狀。他們雖然去得遠了,寂靜中還可聽見他們的聲音:“公子,今天這一覺你定然睡得很過癮了?”“還過癮,我正在車廂裏做著美夢,就被那幫人的打架聲驚醒了。”“他們是些什麼人,怎麼到這裏來打架?哎,你剛才夢見了什麼?”“我夢見你,嘻嘻嘻……”“我看你笑得不正經!”“因為我夢見的正是不正經的事,嘻嘻……”“公子你真壞!”他們的聲音終於消失。

倆人走後,眾人都覺得若有所失,一時間誰也不開口。

星光。

沙地。

微風若有若無。

湖麵上波光粼粼。

沙地中間有一棵大樹,樹下有一輛馬車。

這是誰的馬車?這麼晚了,為何還在這裏?是不是剛才那對情侶的?

其實,他們一到這裏就看見了這輛馬車,隻是那時他們誰也沒想那麼多。眾人默默地注視著馬車,一人喃喃道:“花公子……花公子……大家猜猜看,剛才那人會不會是劍侯花含香?”

經他一提醒,另一人馬上道:“沒錯,據說花劍侯無論到哪裏都乘一輛華麗的馬車。”

想起剛才年輕人所說的那些話,司馬丘雨頓足道:“我們真是有眼不識英雄,該死!”

一堆篝火。

篝火雖然照不亮黑沉沉的無邊夜幕,卻映紅了圍火而坐的三張臉。

三張充滿笑意的臉。

魚未烤熟,但那股誘人的肉香,似已盈滿了整個天空。

火光下少女的臉,不能說國色天香,沉魚落雁,卻絕對不辱“美麗”兩個字,她笑吟吟的,看起來就像一朵豔麗的桃花。少女坐在年輕人身側,年輕人低頭,癡癡地望著她。

少女嬌嗔道:“公子為何這般看我?”

年輕人目光一蕩,笑道:“琴兒你說什麼?”

少女知道他這是故意問的,但她還是再說了一遍,隻是口氣稍有不同:“我說花公子不看著烤魚,為何偏偏盯著我不放?”

“我哪有盯著你。”年輕人雙眼一眯道:“我是盯著我的酒。”

少女的懷裏,果然抱著一個酒囊。她笑道:“公子怕我偷偷喝光你的酒?”

“烤魚肉這麼香,難道琴兒不想喝酒?”年輕人依舊笑,他的笑裏有著無限深情。

少女嫣然一笑,果真打開酒囊,酒香頓時隨風彌漫。

年輕人道:“可別讓酒香全跑光了,沒味道的酒我可是向來不喝的。”

他哈哈笑著,就去搶那酒囊,她也咯咯笑著,順勢倒在他的臂彎裏。不料酒囊的蓋子沒塞上,酒灑在了年輕人身上。少女連忙直起身子,斂起了笑,道:“這麼香的酒被我灑了,真是太可惜了。”

年輕人重新攬住她。

少女一失手,酒囊掉在地上,酒汩汩流出。

她想掙脫他去撿,年輕人攬住不放,深情道:“琴心,隻要有你,再好的酒我也可以不要。”

旁邊烤魚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微微含笑,默默注視著這對年輕人,他為他們的幸福而高興,眼眶竟有些潮濕了,但他不忘開玩笑道:“我一直以為花劍侯隻好酒,原來更好色。”

年輕人果然就是劍侯花含香。中年人則是車夫九叔。九叔雖隻是車夫,可花含香卻像尊敬長輩一樣尊敬他。

花含香顯然不想在他麵前掩飾什麼,在琴心額頭親了一下,歎道:“九叔,琴心如此溫柔可愛,我想不好色也不行。”

琴心幽幽道:“琴兒真的有花公子說的這麼好麼?”

“當然有!”

九叔忙道:“琴兒,侯爺當你麵還算收斂了點,在我麵前說得可肉麻了!”

琴心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九叔又道:“琴兒想不想知道侯爺說了些什麼?”

琴心雙唇微動,明眸注視著花含香,臉神間嬌美無限。

九叔緩緩道:“侯爺說,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能殺了他,這個人便是你。”

琴心失色道:“花公子的劍法天下無敵,琴兒連武功也不懂,怎麼能殺了公子。”

九叔笑道:“因為你不懂武功,所以才能殺他。”

琴心聽得瞪大雙眼。

九叔依舊笑道:“因為天下任何武功都不可能殺了侯爺,能致侯爺死地的,隻有你,這是侯爺親口說的,他說,若沒有琴兒,他絕對活不下去。”

琴心這才明白九叔的話,她癡癡道:“公子真是這樣說的?你沒騙我?”

“我可對天發誓,絕沒撒謊。”

九叔情急之下,一邊說話一邊舉起左手作發誓之狀,竟忘了手裏拿著樹條在烤魚,“噗哧”一聲,烤魚掉進了火堆裏。他連忙從火裏搶出,魚腹已被火燒焦了一大塊,自言自語道:“沒關係,沒關係,焦魚的味道更好吃。”

琴心咯咯笑個不停。

待她止住笑,花含香認真道:“琴兒,九叔真的沒騙你。”

琴心卻裝作沒聽見,彎身拾起地上的酒囊,不想酒囊已空,她笑道:“公子,你看見的,我一口沒偷,酒全被沙地喝光了。”

花含香也笑道:“你雖然不偷喝我的酒,可是你得替我到馬車裏再拿幾囊來。”

琴心叫道:“為什麼要我去,你自己不好去拿!”

花含香不再看她,眼睛盯著火苗裏翻動的大鯉魚,垂涎三尺道:“我不想離開這裏,因為不想回來時隻剩下魚刺。”

“你真是一條大懶蟲。”

琴心假裝不高興,其實她心裏十分樂意為花含香做任何一件事,花含香能開口讓她做事,她真是開心得要命。

可她還沒起身,身後有人說道:“花劍侯,酒我給你拿來了。”花含香扭頭,就看見了少莊主司馬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