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因怔怔地——
他什麼時候解了穴道?
見花含香似笑非笑,吼道:“花劍侯,你搞了什麼鬼!”
花含香道:“我知道前輩剛才不會讓少莊主開口害我,所以,在前輩點了穴道後又解開了他的穴道而已。”
妙因顯得更驚:“可他為什麼不害你?”
“我也不知道。”
花含香皺眉道:“現在,我開始擔心自己猜錯了。”
“哈哈哈,現在你承認猜錯也已經晚了。”
妙因大笑道:“要是你猜錯了,我一定要你替我做一件事的!”
“什麼事?”
“你想不想猜?”
“不想。”
“要是猜中了,我可以不要你做。”
“前輩跟我相處了四十八個小時,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一個多麼蠢的人!”花含香說畢,身形已往左邊極快掠去。剛才,司馬丘雨正是從那兒拐過去的。
西柏坡其實就是咆哮山莊西側的一片土丘。
土丘在莊園內。
土丘上栽滿了柏樹,青綠翠嫩。
柏樹環繞間有一土墳。
——那便是名震江湖的號稱“江南獅王”的一指神劍司馬秋潭的墳墓!
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聲名顯赫的咆哮山莊莊主居然會葬在這裏!
現在,土墳已被挖開。
深坑裏,凸現出一具漆黑的棺材。
棺材入土才十來天,看上去光亮如新。
也許是想起了父親平日對自己的關愛與教導,司馬丘雨的眼圈紅了。他先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躍下深坑,便要去打開棺材蓋。花含香忽然道:“等一等!”
司馬丘雨愕然抬頭,道:“為什麼?”
花含香道:“少莊主還沒說,若是我錯了,你打算要我怎麼做?”
司馬丘雨麵無表情,這些天發生了這麼多不幸,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應該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倒下,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他默默搖頭道:“我隻想證明你錯了,並不要劍侯為我做什麼。”然後又苦笑一下,接著說道:“我知道天下沒有花劍侯做不到的事,不過,葉姑娘我自己會找到的。”
男女間的事真是無法說清,司馬丘雨與葉姑娘相處不長,卻已對她一往情深。
花含香心裏道:“但願有情人早日團聚。”
妙因卻道:“少莊主,憑你這點本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葉姑娘!”
司馬丘雨幽幽道:“在下本事雖小,可我就是花一輩子,也要找到葉姑娘。”
花含香不語,眼看司馬丘雨雙掌已搭在棺材,隻見他雙掌微微一抖,“哧哧哧”一陣厲響,固定棺材蓋的長釘激射而出——
在妙因和花含香看來,這手“隔樹震葉”的功夫並不怎樣,但妙因和花含香都是當今天下頂尖高手,若以武功論,司馬丘雨也已是一流高手。若是以他的年齡而論,應該算是同齡中的佼佼者了。
就在長釘激射而出,棺材蓋尚未掀開之際,聽得空中傳來一聲翠鳴,一隻小鳥,羽毛紅如烈焰,在霞光裏俯衝直下!
花含香聽得鳥鳴,剛剛抬頭,那鳥已如一團火焰,快疾而準確地棲落他的肩膀。
這是琴心的火翎鳥!
火翎鳥棲落肩膀,淒鳴幾聲,鳴聲甚是短急,然後又在花含香的耳垂上啄了幾下!
花含香臉色微變,匆匆道:“妙因前輩,少莊主,花某有事先走!”
話落,人已掠出柏林,火翎鳥又即衝天而逝。
妙因喊道:“劍侯別走,我還沒說要你做什麼呢!”
待妙因回身,花劍侯早沒了蹤影。
花含香走後,棺材已打開——
棺材不是空的。
裏麵有一具屍體。
然而,屍體卻是一具無頭屍體!
一刹那,司馬丘雨如入冰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火翎鳥與萬道霞光溶為一體,它在空中飛。花含香的速度竟然不比它慢!
在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的輕功能達到花含香的地步,他的速度,是任何高手也難以企及的!花含香是一個十分愛惜體力的人,平時,他絕不肯浪費絲毫力氣,隻要是馬車能到的地方,他從不願徒步而走,現在,他像發了瘋似的,把全身的力氣全部傾注於兩條腿上,幾乎足不點地,沒命飛奔!
片刻之間,花含香在大庾嶺已奔了六七裏!
很快,花含香已看見了樹林掩映中的那個石洞。
離石洞三四十丈的山腰有一條山道,道上停著一輛馬車——這當然是平時與花含香形影不離的華麗馬車!
傅一葦站在馬車前,一臉的焦急。
花含香如一陣風停在馬車旁,傅一葦沒料到花含香會突然出現,驚道:“花劍侯,琴心姐姐她……”
花含香見車簾緊閉,車廂內毫無聲音,似籲了口氣,道:“怎麼回事?”
傅一葦茫然道:“我跟琴心姐姐在山後散步,後來見有一清池,我們便想過去時洗把臉,不料,琴心姐姐剛到池邊,就暈了過去,嘴裏一直說‘回車廂,回車廂’,我連忙將琴心姐姐背回車廂裏,她卻將我推出車廂,再也不讓我進去,說是讓我找你,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花含香道:“謝謝傅姑娘。”
在馬上拍了一掌,駿馬吃痛,揚蹄前奔。
“傅姑娘,我有事去去就回!”
花含香說了這句話,馬車已奔出很遠。他一起一落,身形如電,已趕上馬車,消失不見,顯然是進了車廂。
傅一葦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咋舌暗道:“真是天外有天,花劍侯的輕功比爺爺還要高出幾分……”
馬車在山道上狂奔。
在莽莽林海之中,馬蹄和車廂的震響顯得深沉和起伏不定……
山道彎曲迂回,仿佛沒有盡頭。
車廂裏隱隱約約傳出了痛苦的呻吟……
不知奔了多長時間,馬車終於在一座峰頂停住。
車廂裏的呻吟已歇。
隻聽琴心說道:“多謝花公子及時到來,不然我……”
車廂裏花含香憐惜道:“琴心不必難過,傅姑娘並不知道你有這種病。”
琴心道:“花公子,你還是離開我,不要再管我了。”
花含香道:“琴兒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離開的。”
琴心歎道:“花公子,天下的女孩那麼多,你為什麼要喜歡我?”
花含香微微道:“琴兒,天下最懂我的心的人是你,我這一生有你這知己足夠。”
琴心幽幽道:“花公子,可我……可我不知什麼時候會死……”
花含香道:“每個人都會死的,隻要我們在一起,別的事就可以不必想。”
琴心沉默了一會,說道:“可你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花含香馬上道:“我的心是屬於你的。”
又是沉默。
良久,琴心道:“我們回去吧,你還有重要的事沒做完。”
“對我來說,你永遠是最重要的。”花含香道。
琴心道:“我已經好了。”
花含香道:“你別想騙我,你的手還很冰冷。”
頓了頓,花含香又道:“我們在這兒曬會太陽吧。”
“嗯……好吧。”
琴心答道。
在陽光下,琴心的臉很蒼白。
但很美。
她好像剛剛生過一場大病,然而,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一朵花。
花含香一直握著琴心的手,在一塊青石上坐下。石坪的周圍都是聳峙的岩壁,岩壁上長著稀落的小樹。花含香癡癡地望著琴心,看得她低下頭,嬌羞道:“花公子,我的臉上是不是有花?”
“花哪有琴兒的臉好看。”花含香笑道。
琴心抬頭,笑而不語。
陽光溫暖著兩個人的心田。
花含香的暖意從掌心滲入琴兒的掌心,過了好久,她的手已不再冷。
“花公子,我們還是回去吧。”琴心道。
花含香見琴心已無大礙,一切恢複正常,便起身。就在這時,忽聽岩壁後傳來一聲慘叫!
叫聲淒厲和恐怖!
花含香和琴心大吃一驚,倆人急忙轉到岩壁後麵,頓時又被驚呆——
這邊的岩壁光禿禿,一根小鬆樹斜生而出,鬆樹下麵,一個道士盤膝而坐,頭頂赫然插著一柄劍!
一劍透頂!
道士的麵前是一塊四方岩石,形如石幾,麵如平鏡,上鑿棋局。
縱橫交錯的三十八條直線乃是以利器劃出,清晰、均勻,沒有非凡的功力,再鋒利的刀劍也難以鑿出如此棋盤。
棋盤上空無一子。
道士此刻的表情是麵部凝重,眉頭微蹙,他一心一意注視著棋盤,卻被人一劍透頂,人死了,仍舊毫不知覺!
花含香驚道:此人的劍好快!
花含香的眉頭也漸漸凝結:他不敢想象,世上有誰能在道士渾然不覺間致他死地?
因為,這個道士不是別人,而是武當“三劍客”之一吳海哲!
花含香見過吳道長的劍法,吳道長的劍法絕不會比任何劍客遜色!
更令花含香難以置信的是:一劍透頂的竟是他自己的劍!
他的腳邊棄著一個劍鞘,鞘已空……
此時太陽正在頭頂,吳道長的身影投在岩石的棋盤上,忽然,他的眼前浮了這樣的情景:枯鬆道長和靈冥子在竹舍下棋,卻莫名其妙被人一劍穿頂……
他心中一凜,想道:吳道長與枯鬆道長是否死於同一人之手?
若是,凶手是誰呢?
若不是,兩案前後相隔十八年,為何又這般相似?
還有……花含香的目光落在棋盤上,尋思道:“枯鬆道長死前跟人下棋,吳道長也是,隻是,跟吳道長下棋的人是誰?有沒有人跟他對弈?凶手是不是就是那對弈之人?
花含香很快否定了最後那種猜測——
凶手若是與他對弈之人,他不可能拔出吳道長的劍殺了吳道長而吳道長又渾然不覺!
接著,花含香又否定了第二種猜測——
吳道長死前根本沒有與別人下棋。因為,如果有,凶手就算從背後偷襲吳道長,也不能瞞過對弈之人,除非凶手無形!而世上根本沒有無形的人。另外,就算真的有人能快到無形,吳道長發出慘叫後,對弈之人也該發覺凶手而大驚失聲。可是剛才,除了吳道長的一聲慘叫,花含香並沒有聽到別的聲音……
否定了這兩種可能,花含香又想:吳道長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裏看棋盤?
想到棋盤,花含香心念閃動:苦心大師也一天到晚注視空空的棋盤,苦心沒有悟出什麼,一雙眼睛已睜不開,吳道長一命嗚呼,他是不是已悟出了什麼?這棋盤裏究竟有什麼秘密?大庾嶺到底有多少塊如此神秘的棋盤……
琴心見花含香低頭沉思,也不說話,她默默地走到吳道長那一邊,凝眸注視著棋盤,忽然道:“花公子,你來看那棋盤!”
花含香急忙過去,什麼也沒看見,不解地:“琴兒,你看見了什麼?”
琴心彎腰,從棋盤的一道溝痕裏撿起一根頭發,道:“花公子,這是什麼?”
頭發很長,很細,並不容易發現。花含香由於視線不跟琴心在同一方向,所以他才沒有看見。
花含香道:“這是一根長頭發。”
琴心將頭發遞過去,道:“花公子,你再仔細看看。”
花含香接過去,但覺頭發柔滑而有光澤,風一吹,好像就溶化。他把感覺說了,琴心又說:“你再聞一聞。”花含香果真把它湊近鼻子,忽道:“這是一根女人的頭發。”
琴心微微道:“花公子聞到了頭發上獨特的氣味?”
花含香點頭,然後詫道:“琴兒,你也聞到了?”
琴心搖頭道:“我的鼻子哪能跟花公子比,我是看出來的。”
“氣味也能看出來?”
“不。”琴心拿過頭發,說道:“花公子你看這頭發,好像會隨風溶化,柔軟至極,一個人的頭發,隻有經常梳理,才會變成這樣,而梳妝打扮是女人的天性。”
“這麼說,凶手是一個愛梳頭的女人?”
“我想是的。”琴心道:“愛梳頭的女人,往往很美麗也很溫柔。”
“一個美麗而溫柔的長發凶手。”
花含香緩緩道:“我卻覺得她很凶殘。”
盡管現在可以斷定凶手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可是還有許多問題沒有明白:她為什麼要殺吳道長?是她跟吳道長有仇?還是她也是別人手中的殺人工具……更重要的是,吳道長臨死之前是否發現了什麼秘密?
花含香正想著,琴心忽然雙腿一軟,就要跌倒。花含香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扶住,驚問:“琴兒,怎麼啦?”
琴心呼吸急促,吃力道:“花公子,我的頭好痛……”說完便暈了過去。
花含香來不及將琴心抱進車廂,就讓她靠著岩壁坐下,一搭脈,發覺琴心脈搏微弱,顯是中毒之兆,急忙運氣替她驅毒。幸好琴心中毒不深,不一會,緩緩醒了過來,說道:“花公子,剛才我……”
“剛才你中了毒。”
“中毒?”琴心驚訝道:“我怎麼會中毒?”
“一定是那根頭發的緣故。”
“你說頭發有毒?”
琴心再看手上,那根柔滑的長發剛才早已被風吹走了。
花含香再運了會功,完全驅了琴心體內的毒,暗暗尋思:“凶手是不是以頭發令吳道長中毒,失去知覺後再施殺手……”
倆人在吳道長周圍細查半晌,再沒發現別的可疑之處,正要離去,忽聽“叭”的一聲,從吳道長的衣袖裏掉出一物,乃是一顆棋子。棋子烏黑閃亮,顯是上乘的陶瓷製成。
花含香拾起棋子,驚疑道:“吳道長手裏捏著一顆棋子,卻不知該往哪兒下,琴兒可懂圍棋?”
琴心搖頭道:“不懂。”
花含香道:“你不懂就由你來下這顆子。”說著遞過棋子。
“為什麼?”琴心不解道:“花公子要我下棋?”
花含香隻是一時興起,笑道:“吳道長至死也沒能將這顆子落下,琴兒代吳道長落子如何?”
琴心也覺好玩,接過棋子,道:“花公子說得對,我本不懂棋理,就算這顆子下得再臭,吳道長泉下有知,也不會怪我的。”她一邊說笑,一邊閉上眼睛將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盤上。
不料,棋子一落,岩石的棋盤頓時分崩離析,把琴心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