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覺出風聲,不及轉念,一步跨出。無意中卻合了三三步的路子,讓身後人拍了個空。掉頭一看,頓時麵如土色。那窈窕身段,如花笑靨,不是那個蒙古少女是誰。
少女一巴掌沒拍著,微微一愣,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笑吟吟地道:“你跑呀,怎麼不跑了,現在可是實實在在隻有你我兩人,看看誰還幫得了你?”文靖心裏七上八下,囁嚅道:“你……怎麼找到我的?”少女打個呼哨,天空中落下一個黑乎乎的物事,停在她的胳膊上。借著朦朧的曙光,文靖看得清楚:竟然是一隻二尺來長的禿鷲,惡形惡狀,殺氣騰騰,和那少女絕色容光互相映照。一美一醜,憑空添了十二分的詭異。
“我有鷲兒帶路。”少女笑道,“你跑不了的。方才我在你身上做了手腳,撒了‘千裏香’,就算你在數十裏外,也別想逃過鷲兒的追蹤。”要知鳥類之中,烏鴉與禿鷲嗅覺最為敏銳,往往能憑借遠處人畜所散發的氣息,感知對方的生死,靈敏之處,甚至超過犬類。文靖雖然躲躲藏藏,卻沒料到少女有此一招,不由得萬分泄氣。少女一振臂,那禿鷲騰空而起,沒入夜色之中。
“公羊羽究竟教了你何種武功?”少女笑道,“我倒想見識見識。”文靖“啊呀”一聲,望少女身後叫道:“公羊先生。”少女一驚,回頭看去,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頓時知道上當,再回頭一看,文靖正發足狂奔。少女大怒,飛身趕上,一掌拍向文靖的後頸,那小子卻身子一晃,斜斜一步走出,少女這一掌差之毫厘,落在空處,不禁吃了一驚,刹那間,彈退踢出七腳,落向他周身要害。文靖前進三步,後退三步,似乎一片落葉,在少女狂風般的腿影中翩然飛舞,七腿踢過,卻沒沾著他一片衣角。
“有趣。”少女格格嬌笑,雙臂輕舒,“如意幻魔手”施展開來,一雙玉手變化萬千,刹那間將文靖的身影圈在其中。文靖隻覺少女的雙手漫天飛舞,似乎天女散花一般,一時看得眼花繚亂,不辨東西,慌亂之中,肩上挨了一掌,跌出四尺來遠。他奮力爬起,走了十來步,腿上又挨了一腳,飛出丈餘,重重跌下。
“就這些麼?”少女小嘴一翹,“公羊羽也不過如此。”忽見文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便道:“小子,我這次出手自有分寸,你休想裝死蒙我。”
“錯了。”文靖臉貼著泥土,喃喃地道。少女奇道:“什麼錯了?”文靖爬起來,蹲在地上,托腮沉吟:“真的錯了。”“你又弄什麼玄虛?”少女頗不耐煩,身形一晃,纖纖食指點向文靖的“軟麻穴”。哪知一指點空,文靖不知何時,竟然繞到自己身後,一驚之下,回腳倒勾,文靖卻又到了身前。少女一聲嬌叱,拳打腳踢,瞬間連出五招,文靖身形恍若鬼魅,在拳腳中時隱時沒。少女拳腳沒一下打在實處,漸漸覺出不妙,精神一振,使出了全副本事。攻勢如暴風驟雨一般,向文靖傾瀉過去。
文靖雖然悟出一些門道,但對方的“如意幻魔手”乃是武林一絕,變化萬分詭異,加上少女全力出手,頓時連逢險招,胸口被一記掌風掃過,讓他幾乎窒息,腳下一亂,周身要害盡在少女雙手籠罩之下。但希奇的是,當此危急關頭,這小子卻生出平日思考學問的那一股子“癡勁”,從方才起,就隻想著如何在四十五步中死中覓活,每逃過一劫,便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此時雖然身在絕境,但他專注於這路掌法的玄奧,把萬般雜念都拋之腦後,隻想著如何把握一線生氣,無形之中,卻應合了“以神遇而不以目視”的心法。一時間心如明鏡,看出了少女的心意。
少女這一招有八個變化,其中七虛一實。本來文靖身臨絕境,萬萬是擋不住的,挨了這一掌,假如不死,也得重傷。但不知為何,少女白玉般的手掌到了文靖膻中穴前五寸處,卻略略一滯,橫移了兩寸。這一微妙變化雖如電光石火,卻沒逃過文靖的“心鏡”。於是,他出手了,似站立不穩,不退反進,一個踉蹌向前跌出,驚惶失措地手舞足蹈。看似慌亂,卻不偏不倚,一掌按在了少女的“神封穴”上,這正是“三才歸元掌”第一招“人心惶惶”。
這下大大出乎少女意料,一則沒料到其趁隙反擊;二則沒料到其不退反進;三則文靖出招看似不成章法,其實別有奧妙。她雖然有心躲避,卻仍被他擊中要害;四則這小子的掌力中,竟有一道古怪的暖流,破開了自己的“玄陰離合神功”,封住自己的穴道。刹那間,兩個人換了一招,同時向後跌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山道上頓時一片寂靜,毫無聲息。
過了半晌,文靖長長出了口氣,顫巍巍爬了起來,隻覺肋骨劇痛,看來斷了一根。他緩緩走向少女,隻見她瞪著一雙妙目,死死看著自己,不禁苦笑道:“你出手好狠。”
“呸!”少女口裏不能說話,心裏卻罵翻了天,“你這混蛋,到底用什麼鬼門道,封了我的穴道。”她方才連用內功,力求衝開穴道,黑水一派的“玄陰離合神功”本是頂尖兒的內功心法,心念動處,堅若精鋼,柔似弱水,平常掌力休想傷她分毫,但文靖那道暖流不僅破開護體神功,而且好似一團軟綿綿的棉花,梗在那裏,她連衝三次,都難以著力,反而讓文靖先行站起,她這一氣當真非同小可。
文靖咳嗽一陣,咳出一攤鮮血。他望著少女看了一會兒,笑道:“你這個樣子挺好看的,假如不衝我瞪眼,一定更好看呢!”少女被他看得無地自容,心裏恨不能咬他一塊肉來。“其實你這樣美貌的女子,為什麼要打打殺殺呢?”文靖又皺眉道,“你應該拿著針線繡花才對。”
“繡你個鬼,我倒想在你這張臭臉上繡花。”少女心想。
“或者坐在窗前看月也不錯。”文靖忘形地說,“‘卷起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彈琴也好呀——‘含情弄柔瑟,彈作陌上桑。’嗯,對了,采桑也好看——‘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像你這麼美的女子幹什麼都好,就是不該打架的。”
“這家夥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他似乎一個勁的誇我生得美,我真的那麼美麼?”少女心想,“師父和兩個師兄從沒說過我長得美來著?”
“假如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和人打架,我就放你起來。”文靖說,“假如答應,你就眨三下眼睛。”少女瞪著眼睛不說話。過了半晌,文靖歎了口氣道:“罷了,拗不過你,我放開你,你可不許再找我麻煩,假如答應,就眨三下眼睛,假如不答應,我隻好走了。”少女還真怕他把自己丟在這個鬼地方,連忙眨了三下。文靖拍開她的穴道,少女一躍而起,揮拳要打,文靖大叫:“你要毀約麼?”少女的粉拳停在空中,忽地伸出食指,閃電般點在文靖“太淵”穴上,文靖傷得沉重,無力躲閃,頓時被她製住,心中暗暗叫苦:“我真是糊塗了,被她兩眼一瞪,居然就放了這個煞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卻見少女鐵青著臉,按著他的肋骨,手指微動,“哢”的一聲,將他斷骨合回原位,然後折了兩根樹枝,隔著衣服給他綁上。文靖痛得冷汗直流,心裏卻十分詫異:“她為何要幫我接上斷骨?”少女冷哼一聲道:“你這會兒受了傷,我就算揍你也沒什麼意思,等你養好了這身賤骨頭再揍你不遲。”說著解開文靖的穴道,站起身來,轉身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