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3 / 3)

文靖不敢違抗,乖乖去辦。玉翎聽到緊要處,心中癢癢,不忍離開他,也跟在身邊,幫著他拾柴,邊拾邊看他說話。二人走動之時,擠來擠去,甚至於耳鬢廝磨,幾乎是小情侶模樣。蕭冷看在眼裏,氣得幾乎吐血,海若刀都出鞘了,本想一刀劈了文靖,但他知道師妹的性子,說到鬥氣,自己萬萬鬥不過她。現在一刀殺了這個說書的,隻怕這丫頭一輩子都不搭理自己。他是蒙哥帳下第一勇士,在蒙古金帳,力壓群雄,威震大漠,不知手刃了多少厲害角色,但此時對著一個油頭粉麵的小子,卻是束手無策,左右為難,這份難受勁別提了。除了悶著頭生氣,就是找文靖的麻煩,支使他做這做那,但玉翎總是跟在文靖後麵,活兒越是費力,他二人模樣越是親密。

這一天,文靖與玉翎又擺開攤子說書。蕭冷氣急敗壞,坐得遠遠的,本想打坐,但聽到玉翎笑聲,哪裏還靜得下來。坐了一會兒,忽聽一聲嬌呼,幾乎讓他岔了氣,好輕易緩過來,遙遙聽得文靖說得口沫飛濺,正講到關雲長於百萬軍中誅殺顏良文醜,蕭冷聽了片刻,忍不住打斷他道:“哪有這種事情?就算是我師父出手,也未必能殺透百萬大軍,直取主帥首級,不知那關羽使的何種刀法?”

文靖道:“他用的是青龍偃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龍刀法’。”他胡謅慣了,隨口便編出個名目來。“哦?不知這青龍刀法是否流傳後世,若有傳人,我倒想會他一會。”蕭冷雙眉一揚,頗有不服,說到這兒,他站起來,瞪著文靖道,“聽你說話中氣十足,似乎已然痊愈了,該接我三刀了吧!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有沒有你嘴上的厲害?”文靖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玉翎心中“格登”一下,忖道:“這個說書的正說到緊要處,可不能被他弄死了!”當下笑道:“他剛才還說胸口痛呢。師兄,說來這些時日,你我倒是荒廢了武功,今日既然說到了,不妨就在此地練上一回。”蕭冷聽得精神一振,忖道:“說到動手,還是我比較厲害!”當下輕易中計,轉過心神,點了點頭。

玉翎指著文靖道:“這家夥怎麼辦?要他回避麼?”蕭冷早已把文靖看成死人,聞言道:“不妨,反正他看了也是枉然。”玉翎“嘻嘻”笑道:“你不怕輸給我,在他人麵前丟臉麼?”蕭冷冷笑:“有本事就來試試。”“說好了,你可不能用刀。”玉翎從袖裏取出短刀道。“這個自然。”蕭冷負手而立,淡淡地道。

玉翎“嘻嘻”一笑,人刀合一,刀光有如匹練,斬向蕭冷。“看刀!”她刀鋒到了半路,才叫這兩個字。蕭冷見她耍這些小把戲,不禁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絲森冷的笑意。身子微側,揮掌切向玉翎的刀背。玉翎身子如蛟龍翻身,淩空急旋,手中短刀化作一朵白蓮似的刀輪,絞向蕭冷的手掌。

“不錯。”蕭冷似乎有些忌憚,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倏地倒退八尺,脫出玉翎的刀鋒。玉翎翻身落地,還沒站穩,蕭冷足下一動,又到了她的身前,揮手便要奪她短刀。玉翎刀鋒一揚,左掌劈向對方胸口。兩人本是同門,彼此熟悉,故而出招極快,不一會兒,各逞本事,拆了一百來招。

文靖初時見玉翎迭遇險招,頗為她擔心,但看得久了,發現蕭冷一占上風,便點到即止,知道他處處手下留情,不禁鬆了口氣,但心中卻冒出一個念頭:若他用這招攻我,我又如何在那四十五步之中閃避。他一念及此,二人打鬥之處,頓時現出一個九宮圖來。

二人每出一招,他便思慮如何進退閃避,如何回手反擊,片刻工夫,便身在物外,狀如癡呆,心中隻有武功,全無其它。二人變幻莫測的武功,在他眼裏,和公羊羽那幅墨汁淋漓,縱橫揮灑的字畫沒什麼不同,足可透過其招式,看出對方的神意虛實來。如此一來,他似乎遇上了生平最深奧難解的學問,越看越妙,越想越奇,沉溺在那幅九宮圖裏,哪裏拔得出來。

兩人鬥了四五百招,玉翎大汗淋漓,後躍五尺道:“不打了。”蕭冷見她露了疲態,便道:“也好,今日暫且作罷。”玉翎掉頭,卻見文靖呆呆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似乎石像一般,心中大奇,叫道:“你這呆子,在想什麼?”說著走上前去,伸出刀脊,向他肩頭拍去。哪知還沒拍到,文靖滴溜溜一個旋轉,手掌劃過一個玄妙的弧線,順勢從刀背上擦過,玉翎不防這一著,隻覺虎口一熱,短刀竟然把持不住,脫手而出,向蕭冷飛旋過去。蕭冷翻手將刀接住,眉峰一聳,目有訝意。

蕭玉翎被他拍走了刀,臉上掛不住了,叉腰怒道:“你找死麼?”文靖也清醒過來,看看自己的雙手,忽然哈哈大笑。“你笑什麼?”玉翎秀眉微蹙道:“你莫非知道活不長久,失心瘋了麼。”文靖笑道:“我明白了,明白怎麼射箭了。”

“射箭?”蕭氏師兄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呀,就是如何用弓把箭射出去。”文靖笑道:“我明白公羊先生的話了。”玉翎心裏一跳,“什麼公羊母羊的?”她向蕭冷笑道:“他真的瘋了呢!”蕭冷看了文靖半晌,冷哼了聲:“雕蟲小技!”。說罷,坐到一塊大石上,閉目盤膝,養神去了。

“哼,裝模作樣。”玉翎聳了聳鼻子,向文靖道,“你真的沒瘋麼?”文靖一愣,道:“當然沒有。”玉翎眉開眼笑,道:“那好。你快接著給我說,關羽用‘青龍刀法’殺了那兩個笨蛋,又怎麼著?”“青龍刀法?”文靖一愣,才想起自己胡謅的東西來,笑道,“那我們接下來就說他掛印封金,千裏走單騎好了……”玉翎忽地輕輕捏了他大腿一把,在他耳邊低聲道:“死呆子,假如師兄知道公羊羽教了你功夫,你就死定了!以後不許提公羊羽三個字,知道麼?”文靖見她意甚關切,不由得心兒怦怦亂跳,一顆腦袋舂米似的點個不停。

“知道就好!”玉翎低笑道:“不要臉紅呀!”她一說,文靖臉兒更紅,憨憨地問:“我……你……你為啥這樣關心我?”“你做夢麼?”玉翎瞪他,“我隻是想你晚點死,至少得讓我聽書聽膩了再死!就怕你沒故事說了,我可就不管你啦!”文靖精神大振:“我故事多著呢,永遠說不完的!”玉翎望著他,莞爾道:“假如這樣,我也永遠聽不膩的!”

“當真麼?”文靖情難自禁,拉住她手,盯著她道,“真的麼?”玉翎瞪了他一眼,瞅了瞅蕭冷,低聲嗔道:“呆子,小聲點,你活膩了麼?”但手兒卻任他拉著。文靖隻覺手中溫軟柔膩,心兒又開始狂跳,血液滿身疾走,一張臉眉飛色舞,若非蕭冷在遠處坐著,幾乎跳起來大叫。

“真的麼?”他癡癡地又問。“你有完沒完?”玉翎大惱,抽回手,怒道:“快說故事。”她這一怒,文靖好似被當頭淋了桶冷水,想起自己的處境來,沒精打采,開始話說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