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兩代恩怨終需解 廿載機心始成空(1 / 3)

來人正是蕭冷。白樸冷冷一笑,折扇指定玉翎頭頂,悠然道:“你還站著做甚,橫刀自刎罷!”蕭冷搖頭。“怎麼,難道要你師妹吃盡苦頭,你才動手?”白樸冷笑著揶揄對方。蕭冷道:“如今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你使這些手段,我無話可說。”“嗆啷”一聲,他將“海若刀”丟在身旁,神光灼灼地盯著白樸,道:“若今日我來,不是蒙哥帳下的勇士,而是黑水一絕的徒弟,你又當如何?”“黑水一怪”是武林人給蕭千絕的稱呼,他自己倒不在意,但蕭冷視他若神明,隻說“黑水一絕”,絕口不提這個“怪”字。

白樸雙眉微微聳動,動容道:“蕭千絕的徒弟?”蕭千絕與他的師父公羊羽都是上代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當年白樸尚在公羊羽門下之時,便常聽乃師提起“蕭千絕”這個名字。而且從公羊羽的口中,白樸還了解到公羊羽與蕭千絕有一段恩怨。然而當他每次問起公羊羽具體的情況時,公羊羽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這個問題。而今他方始得知眼前的對手竟是蕭千絕的徒弟,心中自不免有幾分震動。

“是!”蕭冷點頭道,“我不倚仗寶刀,隻求公公平平,堂堂一戰……”他的眼中開始流露出一股崇敬的神色,仰首望天,大聲道,“師父,冷兒今天便代您從公羊羽的傳人身上討回公道吧!”白樸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滿是迷惑。聽蕭冷的語氣,好似也知道蕭千經與公羊羽之間的舊事,雖然他很想知道,他此刻絕不是適當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白樸道:“雖然師父不許我用劍,也不認我……”他將折扇丟在一旁,道,“但我白樸心中,自始至終,都是公羊羽的徒弟。”

“請!”兩人各自踏上一步,蕭瑟秋風擦過樹梢,文靖不由打了個寒噤。

旭日初升,霞光滿天,白毛大纛在晨風中獵獵作響,蒙古大營中響起悲壯的胡笳之聲。三聲吹罷,十萬蒙古大軍,齊刷刷立於山水之間,環繞一座高台,神情肅穆,衣甲鮮明。

蒙哥登上高台,昂首四顧,大聲道:“我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嗎?”

十萬人齊聲應道:“是!”聲震天地。

“成吉思汗的子孫有打不贏的仗嗎?”蒙哥又問。

“沒有!”

“有攻不下的城嗎?”

“沒有!”蒙哥見眾人回答整潔,氣勢雄壯,不禁血為之沸,“宋狗派人燒了我們的糧食,想餓死我們。”蒙哥掃視眾人,“你們害怕嗎?”

“不害怕!”眾軍群情激憤,齊聲高呼。

“我們還有三天糧食,三天中,能夠砸碎宋狗的烏龜殼嗎?”眾軍轟然大笑,紛紛喊叫:“砸碎宋狗的烏龜殼。”

蒙哥將手一揮,萬眾無聲,隻聽他沉聲道:“古時有個將軍,渡過河水,燒了木船,砸了鍋子,隻留了三天的幹糧,卻打敗了比他多幾十倍的對手。我的大軍比他精銳十倍,三天之內,一定攻破合州,殺他個雞犬不留,用宋狗的血肉,填飽我們的肚子。”

蒙古人的士氣達到了極點,齊聲喝道:“對,用宋狗的血肉,填飽我們的肚子。”蒙哥從箭囊裏取出一支羽箭,單膝跪倒,仰望蒼天:“我,勃兒隻斤-蒙哥向長生天、向大地、向偉大的祖先發誓,不破合州,就如此箭!”他雙手高舉,奮力一折,羽箭斷成兩節。

蒙古大軍死一般寂靜,惟有山穀幽風卷過將軍們的帽上的長纓。一名蒙古戰士跪了下去,隨即,似乎大海的波浪,十萬大軍帶起讓人窒息的呼嘯,從山間到穀底,伏拜在地,齊聲喊道:“不破合州,便如此箭。”

史天澤跪在地上,心中滿是憂鬱,掉頭看了看身邊的伯顏,隻見他濃眉緊鎖,兩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城堅難下,糧草不濟,強行攻城……”念頭還沒轉完,蒙哥站起來,目視眾將,道:“安鐸。”安鐸出列,聽得蒙哥獰笑問,“你今早對朕說了些什麼?現在,再說一遍。”安鐸渾身發抖,幾不成聲:“臣下胡言亂語,罪該萬死……”

“刀斧手!”蒙哥大喝。一名上身赤裸,梳著三塔頭的壯漢舉著大斧應聲走出。“安鐸胡言亂語,亂我軍心,斬他頭顱,祭我大旗。”

安鐸不及分說,已被按倒在地。壯漢手起斧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地。祭師托著金盤,盛起頭顱,向著蒼天,高高舉起。蒙古大軍一片歡呼。蒙哥舉起成吉思汗留下的白毛大纛,“擂鼓!”他望著合州城池,目光炯炯,遙遙一指。刹那間,將士的整潔的步伐掩蓋了金鼓的激鳴。

蕭、白二人翻翻滾滾鬥了百餘招,掌風到處,花木盡摧。“浩然正氣”與“玄陰離合神功”其性相克,兩種真氣彌漫空中,激得“噝噝”作響。黑水絕學講究“先發製人”,蕭冷的“如意幻魔手”快得出奇,處處力搶先機,雙手吞吐不定,宛如風吹雲動、星劍光線。

白樸則足踏奇步,不動如山,一路“須彌芥子掌”使得出神入化。雙手蝶起葉落,飄然舒緩,似個柔韌萬端的氣囊,敵強則收,敵弱則放,守在方寸之間,卻不失瀟灑氣度。

二人各以生平本事,賭鬥生死,直把文靖看得神馳目眩,心頭急顫。這近月的時光,他已跨過了上乘功夫的門檻,武功上的見識,不是月前那個傻小子能比。他從二人的武功中,漸漸看出一些門道來,邊看邊與“三才歸元掌”相應證,每有所得,心頭便一陣狂喜。

蕭冷那日身負重傷,剛剛痊愈,此時鬥得久了,隱然有複發之兆,掌力減弱,手下也有些遲滯。“這穿黑衣的要糟!”文靖心想。果然,白樸掌力暴漲開來,頃刻間,雙方攻守互易。蕭冷生來極是驕傲,生平除了蕭千絕,誰也不在他眼裏。此時落了下風,當真氣破胸膛。眉鋒微揚,招式由極快變成極慢,雙臂一沉,兩拳緊握,“嘿”的一聲,十指倏地彈出,五道刀鋒般銳利的勁氣破空而出,隱隱帶著雷聲。

文靖一驚:“好厲害,白先生如何反抗?”這路功夫叫做“輕雷指”,乃是蕭千絕早年的看家特技,當者披靡。但極耗內力,蕭千絕也很少用過,後來他悟通更厲害的武功,更拋在一邊。蕭冷練功勤苦,但資質悟性都弱了些,蕭千絕的功夫他不過練了五成,練到這個“輕雷指”,便受了阻塞,精進緩慢。但到了這個地步,放眼天下,已是少逢敵手了。

白樸一反方才的飄然之態,神色肅穆,招式大開大闔,如長槍大鉞,虎虎生風,剛猛異常。這是窮儒絕學“玉斧破邪手”,其力足可開山破石,比“大開碑手”要厲害十倍。“以力較力麼?”文靖微微搖頭,“笨了些,不過若是不會‘三才歸元掌’,似乎也別無他法。”

雙方出手雖然較方才慢了許多,但已經到了較量真力的地步,比方才讓人眼花繚亂的打鬥凶險百倍,四麵樹木紋絲不動,方才彌漫天地的勁力盡皆收斂到二人掌指之間,筋骨移動,“劈啪”作響。

蕭冷本來略勝白樸一分,但因那日受了重傷,傷勢還沒好,激鬥之後,舊傷又發作起來。這一影響,令得他反而比白樸遜了半分,被對方的如山掌力逼得緩緩後退。“黑水武功天下無敵,我是蕭千絕的大弟子,絕不能敗給窮儒的徒弟。”他心念閃過,口中發出淒厲的嘯聲,使了三招,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白樸勝券在握,也不與他爭鋒,飄退兩尺。蕭冷一步跟上,變指為掌,疾拍過去,風起塵揚,聲勢十分駭人。白樸避無可避,雙臂圈合,“啵”,二人各憑實力,對了一掌。白樸隻覺對方掌心傳出一股粘力,竟然脫手不得。“啊呀!這廝孤注一擲,要與我拚鬥內力……”他心神一震,急忙凝聚真氣,反抗勢若刀劍的“玄陰離合神功”。

二人各自催動內力,狀若石像,惟有須發輕顫。寺院裏一時靜了下來,隻聽得落葉殘枝,隨著掠地的微風,發出颯颯細響。漸漸的,蕭冷臉上騰起一股青氣,白樸麵色火紅,兩人合掌之處,汗水化作嫋嫋白氣,筆直升起。玉翎見狀,知道這兩個人的內力都已運轉到極致,生死隻在轉瞬之間,不禁心頭大急,暗暗埋怨蕭冷:“弄別的不好,怎麼非得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白樸其實也不好受,雖然欺蕭冷傷勢未愈,略占上風,但如此下去,鬥到最後,蕭冷固然油盡燈枯,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不禁眼角微張,觀看敵情,餘光所及,卻見玉翎竭力蠕動身軀,向這邊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