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知道二人如今到了緊要關頭,自己雖然手足被縛,但若能一頭撞在白樸身上,白樸必然大受幹擾,蕭冷趁機而入,白樸不死也要落個重傷。“撞死你這臭賊!”她一邊挪動身子一邊想。忽然間,隻見蕭冷臉上漸漸發紫,口角溢出血來。不禁吃了一驚:“不好,師兄要散功了。”可是自己離得還遠,不由急得淚花亂轉,叫道:“師兄,支撐住,我來幫你。”
“她終究幫著他師兄,幫著蒙古人!”文靖心中一痛,正猶豫是否下去阻她,忽見廟門前閃出一個玄色的人影,端木長歌出現在門前。他看著場上二人,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海若刀,道:“白先生,何必與他糾纏,我來助你吧!”玉翎大驚,罵道:“無恥之徒,趁人之危,真是下流!”話音未落,隻見藍光一閃,端木揮刀向蕭冷腰上刺去。白樸心頭微歎:“沒料到這個大惡人死得如此窩囊……”念頭沒轉完,忽然小腹劇痛,目光到處,是端木長歌猙獰的笑臉。“你……”他剛剛吐出一個字,口中鮮血已噴了蕭冷一臉。蕭冷的內力如山洪暴發,湧向他的四肢百骸。白樸似乎斷了線的風箏,跌了出去,背心撞在大殿前的石獅子上,軟軟攤坐在地。
這變故突兀異常,其他三人都已經呆了。半晌,蕭冷拭去臉上血汙,目視端木長歌。端木長歌不動聲色,忽然嘰嘰咕咕說了幾句,文靖一句也沒聽明白。蕭冷卻愣在當場:“你……你會蒙古語……”
“不錯。”端木長歌嘿嘿一笑,“我本來就是蒙古人。當年奉窩闊台大汗之名,潛入宋國,可惜大汗隻是向西用兵,我身處南朝,卻無用武之地……”說到這兒,他目視遠處悠悠碧空,神色有些淒然,“二十年……二十年呢,二十年,草原上不知道枯了多少牧草、生了多少牛羊,二十年……等得我好苦啊!”
蕭冷拳頭鬆了,沉聲道:“淮安王的行蹤,也是你透露的吧?怎麼錯了,害我白忙一場。”端木長歌冷笑道:“沒有錯!神仙渡上那個是真的,當前這個淮安王不過是一個傻小子假扮的罷了。”蕭冷吐了口氣,道:“難怪看著他十分別扭。”玉翎也驚了一下,喃喃道:“他不是什麼千歲麼?”
“不錯,都是白樸的主意。”端木長歌道,“這個假貨隻是一個鄉下小子。適逢其會,我看他傻兮兮的,讓他假扮……遲早要出漏子,若是在陣前被人識穿,對宋軍士氣的殺傷力遠比他們早早知曉淮安王的死訊厲害十倍,索性就由了那白樸去了。哼,這個‘雙絕秀才’,自以為聰明,其實愚不可及。”說罷,甚是自得,哈哈大笑。
蕭冷對這些陰謀詭計甚是不齒,冷哼了一聲。端木長歌止住笑聲,捋須道:“如今雙方交兵,正在緊要關頭,白樸一死,這城中再無人是你對手,那個假貨不足掛齒,王立、李漢生、呂德、林夢石幾個人卻萬萬不能放過。隻要這幾員大將一死,合州城形同虛設。”他說慣了漢語,這幾句也用漢語說出。文靖聽得渾身發抖,幾乎從樹上栽了下來。若是如此……爹爹不是白白死了,這滿城百姓豈不是……他心如亂麻,太陽穴突突直跳。
端木長歌眼角微斜,看到白樸滿身是血的屍體,忖道:“饒是你武功高我十倍,終究敵不過我一個‘忍’字。想到大宋門戶一開,蒙古大軍便可沿江東下,攬盡江南繁華,哈,老夫便是數一數二的大功臣。”想到自得處,不由瞅著白樸的屍體,嘿嘿直笑。忽而,一點精芒在他眼裏劃過,端木長歌眼神發亮,又驚又喜:“這令符怎麼在他身上?若有此物在手,蕭冷殺盡大將,我趁亂用之,合州城當不戰而下。”
他一腳翻轉白樸的身軀。“你幹什麼?”蕭冷與白樸雖是對頭,但他嗜武成癡,三度交鋒,有幾分惺惺相惜。何況這次得端木長歌相助,贏得窩囊。見他糟踐白樸的屍體,忍不住喝了一聲。端木長歌笑道:“我看他死透沒有?”說著彎腰,去摘白樸腰間那枚九龍玉令。
“他挨了你一刀,又被我的內力震碎內髒,哪有生理……咦……”蕭冷神色大變,隻見端木長歌臉上神色又似驚恐、又似憤怒,十二分的古怪,雙眼死死盯著胸前一支浸透鮮血的手臂。那隻手從他心口插入,後背貫出。
喉中格格響過,端木長歌身子一軟,頹然倒在白樸身上。白樸全力護住心脈,隻等這垂死一擊。出手之後,全身頓時鬆弛,幽幽吐了口氣,閉目氣絕。
蕭冷見他如此頑強,心中歎息,一時說不出話來,揮刀割斷玉翎臂上的牛皮索。玉翎躍起,揉了揉手腕,訕訕地道:“師兄,我……”但要向他認個錯字,又萬萬開不了口。“以後別任性就是了。”蕭冷苦笑一下,從懷中取出羊脂玉瓶,服下兩粒“血玉還陽丹”,將玉瓶扔給玉翎道,“你也吃些,我辦事去了,很快回來,你在這裏等我。”
“辦什麼事?”
“殺人!”蕭冷話音未落,人已經在寺門之外。
玉翎拿著玉瓶發了陣呆,忽聽身後響動,回頭一瞧,隻見一個青衣人佇立在白樸身前,神色迷惑。
“啊!”玉翎喜上心頭,衝上前就是一拳,叫道,“你這個假貨,居然騙我。”文靖步子微錯,讓過她的拳頭,冷聲道:“不要煩我。”玉翎見他神色冷漠,不禁一愣,道:“你生氣什麼?”“我……”文靖看了她一眼,硬著心腸掉過頭去,“我……我不想再見你。”玉翎如遭雷擊,呆了一呆,伸手去探他額頭,柔聲道:“你病了麼?”
文靖不敢看她,別著頭後退兩步,隻聽她道:“呆子,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不管你是不是什麼淮安王,我都喜歡你。”玉翎會錯了意。“可……可你是蒙古人!”文靖恨聲道,“昨晚,我爹爹死在你們蒙古人手裏,我……我不能喜歡你了。”他最後一句,說得萬分艱難。玉翎愣了一下,道:“我是我,他們是他們……”
“你肯丟下你師兄麼?”文靖冷笑,“你肯丟下你師父麼?”玉翎聞言,不禁呆了,“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文靖踏上一步,狠狠逼視她。玉翎見他這麼凶惡的神情,心中委屈萬分,全無主意,驀地一頓腳,叫道:“我丟不丟得下不用你管,你再用凶樣逼我,我……我要揍你了。”
“好,好。”文靖臉色鐵青,退後三步,顫聲道,“我不過是鄉下的窮小子,你是大人物的師妹、徒弟,我哪裏敢逼你,這話就當我沒說過,你……也當從來沒熟悉我……”他眼圈一紅,掉過頭,從白樸腰間取下九龍玉令,在手中握得溫熱,兩點清亮的水珠滴在白樸血跡斑斑的衣衫上。
“死呆子,你……你不講理。”玉翎再也忍不住,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落了下來。文靖昂首望天,也不看她,大步流星,向寺外走去。“死呆子。”玉翎急了,想逮他回來,但又覺得有些不妥,叫道:“你去哪裏?”
文靖默不做聲,隻是走路,忽地眼前人影一晃,玉翎攔在前麵,噙著淚望著他,“你……”她剛剛吐出一個字,文靖身形如風,與她擦肩而過。
“你好狠心。”身後傳來玉翎哀婉欲絕的哭聲。文靖聽得心碎,隻想回過頭去,大哭一場,但想到父親慘死的情形,心腸複又硬了起來。
跨出了藏龍寺的大門,他直奔城東太守府,隻聽到裏麵大呼小叫。一個士兵跌跌撞撞衝了出來,哭叫道:“來人啦!殺人啦!”
“來晚了?”文靖心一沉,躍上牆頭,隻見遠處一道黑影,閃電般向經略府掠了過去。他知道李漢生凶多吉少,但也不及細查,飛身跟上。身後士兵呼叫連天,幾支箭從後射來,敢情他也被當作刺客一夥。文靖足下不停,反手或勾或帶,羽箭失了準頭,從他身邊擦過,釘在屋脊之上,把房下的軍士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