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1節(1 / 3)

48.

天黑了下來,有螢火蟲在草叢中閃著光飄飛。艾楠在院子裏給麥子講故事,她特別耐心和興致盎然,好像要補償麥子失蹤了一個下午所造成的心理缺失似的。

幸好胡老二帶著麥子在天黑前回來了,不然艾楠沒法度過這個夜晚。胡老二說,他帶著麥子在山中尋訪了不下10戶人家,沒有一家人承認曾經收留過這個孩子。

見麵的時候,石頭跑過去抱起麥子,被麥子抓傷了手背,幾道紅印仿佛要浸出血來。艾楠說讓我來抱她,她也許怕你又抱她去送人了。麥子依偎在艾楠肩頭溫順得像小貓。

現在,艾楠給麥子講故事的時候,石頭也隻好遠遠地坐在階沿上望著。他的手背一直有點痛,這個小丫頭抓人還夠狠的。石頭不禁有點怕她。

大屋子裏已飄出羊肉的香氣,蕨妹子和劉盛去山上買回的那隻羊就要成全一頓美味的晚餐。萬老板和二愣子都說這隻羊肥得很,在小飯館裏燉著時滿小鎮都飄滿肉香。

攝影家和徐教授也被請過來了,蕨妹子說有福同享是這裏的規矩。劉盛忙著給大碗裏倒酒,這種山民自釀的高粱酒香氣熏人。蕨妹子對著門外喊道:“石頭,快叫艾楠進來吃羊肉了!”

艾楠一點兒也不想參加今晚的聚餐,尤其不願看到劉盛和蕨妹子喜笑顏開的樣子。可是,聽見喊叫麥子卻不聽故事了。她說她要吃肉,還說她肚子很餓很餓了。

桌上,麥子直接用手抓著一大砣羊肉嘶咬起來,她的這種饑餓相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艾楠顧不上自己吃東西,一會兒給她盛湯一會兒給她拍背,嘴裏不停地念:

“麥子,慢慢吃,慢慢吃。”隻有攝影家滿不在乎地說別管她,她愛怎麼吃就怎麼吃,不會撐住的。

麥子吃得快完得早,艾楠還沒動筷子,她已經吃飽了,揩揩嘴角對艾楠說她要回房間睡覺了。艾楠將她帶回房間睡下,心想這個可憐的孩子,今天在山裏折騰了半天,真是又餓又困了,看著麥子安然睡下後,艾楠才重新回到餐桌邊。

看見艾楠坐下後,劉盛放下酒碗說:“艾楠,今天晚上讓麥子單獨睡那房裏行不行?你自己另外換一個房間住。”

“什麼意思?”艾楠沒好氣地問。這個晚上她一直沒有理會劉盛,她的生氣在臉上暴露無遺。

劉盛說:“艾楠,這孩子可收養不得,她的媽媽來找她了。今晚讓她單獨睡,以便讓她媽媽將她領走。”

“麥子的媽媽?”艾楠大吃一驚。

蕨妹子說話了。她說這事是昨天半夜偶然發現的。當時她睡得正香,不知怎麼就醒了,並且聽見有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傳來。蕨妹子的後窗正對著療養院外麵的山坡,蕨妹子起床後推窗望出去,朦朧的月光中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山坡上走動。突然,蕨妹子聽見那女人一邊哭一邊叫道:“孩子呀,我的孩子!”

蕨妹子立即去敲開了劉盛的房門,壓低聲音對他說:“外麵有一個女人在找她的孩子,我們出去看看。”

劉盛一聽就無比驚恐。“不對吧,深更半夜的,哪來的女人呢?”

蕨妹子說不管怎樣我們出去看看再說。我在窗口上看得很真切,那女人不像是鬼,她哭叫著孩子,還咳了幾聲嗽。

劉盛鼓足勇氣同意和蕨妹子一起出去看看。蕨妹子說你到院門口等著我,風有點涼,我回屋披一件外衣就來。

蕨妹子回屋穿上外衣,走到窗口想再看一眼那女人是否還在山坡上。突然,她看見窗口被擋住了,貼在窗口的正是一張女人的臉,很瘦,雙頰凹陷。

“你是誰?”蕨妹子本能地後退一步,對著那張臉喝問道。

那張臉一閃就不見了。蕨妹子跑到院門口,對等在那裏的劉盛說快走,那女人已經在房子外麵了。

他們跑出院子,先在房子外麵找了一遍,沒人。蕨妹子說一定往山坡那邊跑了,我們追過去看看。

山野裏霧氣沉沉,月光穿透其中,人走在霧氣裏像在潛水一樣。他們沿著山坡尋找著,離療養院越來越遠。突然,遠處有人影出現,一晃一晃地像是在走路。“快!”

蕨妹子小跑起來,劉盛緊追上去。距離在不斷拉近,前麵果然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突然,蕨妹子跌了一跤,劉盛急忙扶起她問怎麼回事?他倆同時低頭向地上看去,天哪!他們怎麼跑到墳地裏來了?再抬頭看前麵時,那女人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了。

“是她故意引我們到這裏來的。”劉盛說,“肯定是鬼,我們趕快回去吧。”

蕨妹子和劉盛回到院裏,蕨妹子感到身上很痛。不過摔了一跤,怎麼會這樣呢?她提起褲管細看,腿上已青紫了一大塊。

蕨妹子的講述聽得滿桌人都感到背上冷嗖嗖的。蕨妹子判斷說:“那女人不管是人是鬼,很可能是來尋找麥子的。”

“不!”艾楠反對說,“麥子是在百裏外的山路上和我們相遇的,她媽媽不可能找到這裏來。並且,麥子說她從小就沒有媽媽的。”

攝影家說:“這女人是誰,等我問問麥子就清楚了。”

劉盛詫異地問:“麥子會對你說真話嗎?”

攝影家連忙掩飾說不一定,他隻是想試試看。艾楠說攝影家你這是怎麼想的,麥子又沒看見那女人,她怎麼會知道是誰?

徐教授說這事有點玄乎,艾楠今晚讓麥子單獨住也無妨,凡事要試一試才知道真相。艾楠聽後仍表示不能接受,那樣小的孩子,半夜醒了會哭鬧的。

蕨妹子說不爭論了,艾楠一定要和麥子住也可以,隻是如果真有女人來要孩子時,艾楠將麥子給她就是,千萬不可爭執,這樣就安全了。

蕨妹子端起酒碗來要大家喝酒。她說公路局的推土機已經到了,被山體滑坡堵住的公路也許很快就會疏通。這樣的話,今晚也許是大家的最後一次聚會。相逢是緣,萬老板你說對不對?蕨妹子一邊說一邊像主人一樣碰每個人的酒碗。

艾楠也端起酒碗和蕨妹子碰了一下,因為昨天半夜的事她差點誤解了蕨妹子,心裏有點歉意。

艾楠提前退席回到了屋裏,麥子已經熟睡。她的呼吸像風一樣輕,艾楠俯身在她可愛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

這是個可憐的孩子。她想,長這麼大了,一定是很少能吃到肉,所以晚餐時才大嚼大吞。

艾楠關了燈緊挨著麥子睡下,並且伸出一隻手摟著她,仿佛真有人要來抱走她似的。

夜深了,大屋子裏喝酒的人已經散盡,院子裏沒有一點兒聲音。劉盛一定又喝醉了,不睡到太陽老高不會起床。她從心底裏厭惡他逢酒必醉的習性。在公司裏,這樣的人怎能成為勝者?

並且,劉盛叫她今晚離開麥子,分明就是要她拋棄這孩子。昨天半夜出現的女人以前也出現過,她不可能是麥子的媽媽。這座療養院太大太陰森,晚上總有人影出來走動,這是個無法解開的謎。不管怎樣,公路快通了,到時離開這裏就好了。

艾楠半夜醒來時,聽見門外有輕微的響動聲。她這時才感到害怕,難道那女人真的來接麥子了?半夜出現的影子一定是鬼,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來接走孩子的。艾楠出了冷汗,她緊緊地抱住麥子,心想我不開門那女人是不是也能進來呢?小時候聽大人講鬼故事說過,鬼是不需要從房門進來的,你看不見它時它已站到你的床前。

艾楠不敢睜開眼睛,一隻手輕撫著麥子。這孩子很瘦,身上不少地方骨頭凸起。艾楠想這孩子隻有我能將她養好,這荒山野嶺的,誰帶了她去遲早會餓死的。

突然,艾楠感到有熱氣吹到她臉上,是那個女人已站到床前來了嗎?艾楠猛地睜開眼,暗黑中什麼也看不見。她伸出一隻手往床前摸了摸,並沒有碰到什麼人。她鬆了一口氣,發現臉上感到的熱氣是麥子的呼吸。

然而,門外的響動聲確實存在,大約每隔幾分鍾響起一次。艾楠屏住呼吸聽了聽,好像是有人坐在階沿上移動身體時發出的摩擦聲。

“媽媽,別送我走。”麥子的聲音突然響起。艾楠渾身一震,連忙問道:“麥子,你醒了嗎?你在我身邊,沒有人送你走的。”

黑暗中延續著麥子的呼吸聲,原來是麥子說夢話了。

奇怪的是,這一刻過後,門外的聲音也不再響起了,也許是艾楠剛才對麥子說話的聲音有點高,門外的人聽見後便不再動彈了,或者是離開了?艾楠這時才感到困得要命。第十七章

49.

黎明時分,曙光與黑暗交纏在一起,攝影家認為他能見到三個鬼孩子完全是因為選中了這個陰陽交接的時辰。早一點,鬼孩子在黑暗中不能顯形;晚一點,他們又在太陽升起時消失了。

盡管昨夜喝了酒,攝影家仍然起了一個大早。他開門時聲音響了一點,不過沒關係,隔壁的徐教授不會驚醒的。他徑直來到隔壁院子裏,胸有成竹地進了艾楠曾經住過的房間。

大床上隻有一個孩子,是麥子,她直挺挺地睡著。身旁還有幾片昨夜被風吹進來的樹葉。

“麥子。”攝影家輕聲叫道。

床上的小女孩睜開眼睛,她轉動了一下頭說:“你怎麼又來了?”

攝影家說我來看看你嘛,你的那兩個小哥哥呢?

麥子說:“他們嫌這裏不好玩,到別處去了。”

攝影家說:“這裏有個女人,常常在半夜出現,她是你的媽媽嗎?”

麥子坐了起來,她肩頭上的一片樹葉滑落到床上。“我從不知道有這個女人。”麥子說,“我看不見她,她就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更不是我的媽媽。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現在的媽媽叫艾楠,你給別人講了嗎?講了她就會死的。”

攝影家連忙說你都看見的,我對誰也沒講。昨天晚上我看見你吃羊肉挺香的,你也看見了我在喝酒是不是?

這時,攝影家突然感覺室內的光線變了一下,側臉一看,徐教授正站在門口看著他。

“哦哦,是你呀。”攝影家慌亂地對徐教授招呼道,同時偷眼瞟了一下床上,麥子已經無影無蹤。

“你在和誰說話呢?”徐教授奇怪地問。從來愛睡懶覺的攝影家從昨天起就一大早出門,徐教授心裏就有了疑問。今早聽見他開門後便跟了出來。

“沒,沒和誰說話呀。”攝影家說,“我不過隨便走走。”

徐教授指了指空床說:“我明明看見你對著這空床上說話,還提到了麥子什麼的。”

“哦,是,是嗎?”攝影家有點語無倫次,“也許是艾楠曾經在這裏住過的緣故,我觸景生情,就自言自語了幾句。”

徐教授將信將疑地掃視了一下空蕩蕩的屋內,然後說這屋裏沒住人變得有股潮味了,院子裏的草也長得比我們那邊的快,我才不願在這裏閑逛呢。說完,回到自己房前打太極拳去了。

攝影家站在階沿上並沒有跟過去。太陽還沒出來,徐教授怎麼就起床了呢?一定是懷疑自己了。攝影家轉身望了一眼屋內,麥子又坐在大床上了,他趕緊進屋去招呼她。

“那老家夥,真討厭!”麥子說,“我不想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