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1節(2 / 3)

攝影家說:“你為什麼願意和我見麵呢?”

麥子笑了起來,她說咱們不是在一起的人嗎?你一年前就淹死在井裏了,這件事誰不知道?所以你才能看見我。

攝影家急了,說那是謠言怎麼將你也騙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麥子說人都不願承認自己已經死了,其實死了沒什麼,咱們不是還可以在一起玩嗎?

攝影家想,和這個鬼娃是說不清道理的,便順應她說死了確實沒什麼,也許是我忘記了自己的生死吧。他看了看麥子的光腳問道:“我上次還給你的那隻紅鞋子呢?”

麥子又笑起來,她一笑嘴角就流出血來。她說那不是我的鞋子,是鎮東頭的小孩子多年前來這裏玩丟在樹下的,沒人要了,我才不穿活人的鞋子呢。哦,時辰到了,我要走了。

麥子說完後便跳下床來,攝影家嚇得後退了兩步,再看時麥子已經不見了。

攝影家走出屋子,猛然看見徐教授還躲在門外。

“我聽見你一個人還在屋裏說話。”徐教授直截了當地說。

“我,我說什麼了?”攝影家隻好裝傻。

徐教授說我聽不清楚,隻聽見喉嚨裏嘰嘰咕咕的。

攝影家放心了,他堅持說他沒有說話,隻是在想怎樣拍攝這間空房子的問題。

走到院子裏,攝影家在芭蕉樹下的草叢中尋找起來,很快,他發現了那隻紅鞋子仍在草叢中躺著,麥子果然並沒有要它。

徐教授跟過來看見了紅鞋子,他問這鞋子怎麼還在這裏?攝影家說這沒什麼,值不得大驚小怪。

攝影家回到自己屋子,關上門後心裏便“突突”地跳起來,他想,我真的在一年前就死了麼?這種傳言怎麼連麥子也相信?他將一個指頭放在嘴邊輕輕咬破了一點,鮮紅的血流了出來。他笑了,鬼魂是沒有這種鮮血的,他想起麥子嘴角流出的血其實是紫紅色,或者是汙黑色,光線不好,他也沒看得太清楚。

上午,陽光普照,攝影家拿著數碼相機去了南邊院子,他要艾楠和麥子在這裏留一些影。公路快通了,回去後作個紀念。艾楠欣然同意,拉著麥子先在房前照了一張,然後又坐在院子裏照了一張。攝影家立即將照過的相片調出來看,非常清晰,艾楠笑盈盈的,麥子偎在她身邊,完全是一個可愛的乖孩子。看來,麥子和艾楠在一起就能印在照片上。

攝影家帶著艾楠和麥子去療養院外麵的山野中繼續拍照。徐教授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來了,他站在旁邊,看著攝影家跑前跑後地為艾楠和麥子安排位置和姿勢,心裏總覺得很別扭。

剛拍完一張後,艾楠扭頭看了看身後說,這張不行,將它刪掉吧。攝影家問為什麼,艾楠指了指身後說,沒看見嗎,那不是死嬰的墳嗎,怎能用它作背景呢?攝影家說沒關係,照片就是反映過去的事物嘛。我抱過死嬰都不怕,你怕什麼?

艾楠皺了皺眉頭,堅決地說她不要這張照片,她守著攝影家刪掉了它才罷休。攝影家說好吧,來,換一個方向照。艾楠牽著麥子換了一個方向。攝影家突然說電池沒有了。他說你們等等,我回屋去換上電池就來。

趁著攝影家離開,徐教授走到艾楠身邊說:

“別照了,我看攝影家不正常,他對死亡太感興趣,一會兒讓你們站在枯樹旁邊,一會兒又用死嬰的墳作背景,這種照片,讓人覺得冷嗖嗖的。”

“是嗎?”艾楠吃了一驚,細細一想徐教授的看法有道理,攝影家不是一直想讓她和死去的老太婆合影嗎?現在明白了,他就是想拍死亡,在他眼中,活人也是表達死亡的道具。

徐教授接著將早晨的發現對艾楠講,他說他懷疑攝影家一直在過著雙重生活,他在書上看見過這種例子的,有的人一直在現實生活和幻覺世界中來回穿梭,這種人在現實生活中看似很正常,但一些奇怪的舉動又讓人無法理解,攝影家很可能就是這種人。

“你說他在空房間裏和麥子說話?”艾楠惶恐地問道。

徐教授說沒錯,盡管攝影家說話聲很含糊,但他還是聽出了他是在和麥子說話。

艾楠蹲下身去,望著麥子的臉說:“麥子,剛才給我們拍照的那個大胡子叔叔,你早晨見過他嗎?”

艾楠的問話剛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很荒唐,早晨麥子不是和她睡在一起的嗎?

麥子搖搖頭說沒見過大胡子叔叔。她說:“我討厭他的胡子,像一頭毛毛熊。”

艾楠笑了,站起身對徐教授說,攝影家前段時間給她一個人照過不少照片,這對她有沒有什麼危害。

徐教授說這沒有關係,攝影家在現實中做的事很正常的,他還說攝影家確實有藝術天賦,他看過他不少照片,真是一流的攝影作品。也許,他生來就是該搞攝影的吧,他的幻覺如此強烈他的作品別具一格。

艾楠放下了懸著的心,同時對自己的那些照片也覺得珍貴起來,藍墨真是個了不起的攝影家的話,這些照片太有價值了,有機會不妨再照一些。

但徐教授立即阻止了艾楠的想法,他說至少今天不能再讓他拍照了,攝影家今天明顯地不正常,臉色發白,手也在抖,眼睛專找墳地枯樹,這樣能拍出什麼好照片呢?

此時,麥子也拉著艾楠的手說她要回去了。艾楠便叫徐教授轉告攝影家,她們回去休息了,拍照的事以後再說。

攝影家換了相機電池到來時,隻看見徐教授一人站在山坡上。知道了艾楠和麥子已回去休息後,他有些敵意地盯了徐教授一眼。

50.

上午,南邊院子裏出奇的安靜,幾隻鳥在井台邊蹦蹦跳跳,仿佛這裏是一個無人的院落。艾楠帶著麥子回來後,望了一下四周,心想這麼晚了怎麼都還沒起床呀。劉盛和蕨妹子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可石頭呢,怎麼也不見人影。

艾楠讓麥子在院子裏玩,然後走上側麵的階沿去敲石頭的房門。門沒閂,一推就開了,看來這小弟晚上睡覺沒有閂門的習慣。

屋子裏光線很暗,石頭還在睡覺呢。艾楠走到床邊叫道石頭該起床了,石頭睜開眼望著艾楠說:

“我頭痛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艾楠笑了,小小年紀哪來的這些怪想法?她坐到床邊,伸手摸了一下石頭的前額,果然燙手,是發燒了。怎麼,感冒了嗎?她抓起石頭的一隻手問道。

石頭的手抖動了一下,同時輕輕叫了一聲。怎麼,手也痛嗎?艾楠低頭看去,石頭的手背上兩道血印清晰可見,皮膚似乎也有點紅腫。

這是怎麼回事?石頭說是昨天胡老二送回麥子來時,他跑過去抱她,被麥子抓傷的。

“這孩子,許久沒有剪指甲了。”艾楠說,“我今天早晨已給她剪去了,好長的指甲呀。給她剪指甲她還哭,我說乖娃娃要愛幹淨,慢慢哄著她才好了。”

但是,手背被抓傷了怎麼會頭痛發燒呢?石頭說,所以他擔心是不是中了邪。昨天晚上他在艾楠的房門外守一整夜,可是那個尋找孩子的女人並沒有來呀,他怎麼會中邪呢?

艾楠猛然想起昨天半夜聽見門外有響動聲,原來是石頭守在外邊呀。石頭弟,你怎麼這樣做呢?一整夜坐在冰涼的階沿上,當然會感冒了。

石頭說他怕那女人來要孩子嚇著了艾楠。並且,如果麥子真被帶走的話,艾楠會傷心的,他知道艾楠多麼愛這個孩子。

“她不會再抓傷你了。”艾楠撫摸著石頭的手背說,“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找點感冒藥來。”

“不,不要。”石頭堅決地說他從沒吃過藥的。小時候發高燒,接著又發冷,蓋了兩床被子還發抖,他也是什麼藥也沒吃就過來了。他說他真像石頭一樣,在山中滾去滾來也沒人管。

“你媽媽呢?”艾楠問道。

石頭說他媽媽生他時就死了,是難產。爸爸後來又接了一個女人回家,接著他有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是在後母的打罵中長大的,兩年前,14歲的他跟著村裏的一個小夥子跑了出來,那人綽號叫大蔥,蕨妹子手下那個瘦高個子的漢子。他將石頭帶到風動鎮。雖說扒火車上的貨很危險,石頭也覺得比家裏開心多了。

“現在,大家都散夥了,你以後去哪裏呢?”艾楠擔心地問。

“去新疆打工。”石頭說:“大蔥已先去那裏了,他要我一塊兒走的,我說不行,你先走,我等幾天再來。”

艾楠問:“為什麼不一塊兒走呢?”

石頭不吭聲了,艾楠想起石頭曾經表示過,要等到她安全離開風動鎮後,他才離開。艾楠心裏充滿了感動,她抱住他的頭說:“你真是我的好弟弟,隻是今天晚上不許守夜了,真的,什麼也不會發生,我安全得很呢。”

石頭不再說話,他的頭深深地埋在艾楠的臂彎裏,從鼻孔到心裏都充滿了艾楠身體的熱氣和香味。艾楠斜躺在床頭,感覺到一種獨特的寧靜和溫馨。

屋裏光線很暗,艾楠的眼皮不知不覺便合上了,怎麼會這樣輕鬆和困乏呢?似睡非睡之中,石頭的身體已整個地貼著她,她感覺到了男人的衝動。她心裏一陣慌亂,又不忍心一下子推開他。

時間像凝固了一樣,艾楠在恍惚中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她感覺到自己胸前的扣子正在被解開,她一驚之中捉住了石頭的手,將這手隔著衣服壓在自己的胸脯上。“別動。”她說,“就這樣呆一會兒。”

石頭聽話地不再動彈了,他的呼吸已經像一個男人一樣吹到她的脖頸上,他的手在她胸脯上一直微微發抖。艾楠捂著他的手背,感覺到手背上被麥子抓破的傷痕。

突然,院子裏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到水井裏去了。艾楠觸電似的跳起來,兩步就衝到了院子裏。

好懸!麥子正趴在水井邊緣,埋著頭往井底看。艾楠跑過去抱起她,往井底一看,一隻水桶已被麥子丟進井裏去了。

“你幹什麼?”艾楠嚴厲地喝問道。

“井裏有一個人。”麥子說,“我把桶丟下去跟她玩。”

艾楠鬆了一口氣說:“傻孩子,那是你的影子呀,以後別去井邊了,掉下去就會淹死的。”

“死了不是更好嗎?”麥子天真地說。

艾楠將臉一沉:“誰告訴你的?”

麥子說,她以前住在嬸嬸家時,嬸嬸一哭的時候就說這句話。

“那是你嬸嬸心裏難受才說這話,不是真的說死了好,懂嗎?”艾楠一字一句地對麥子說:“你死了就和媽媽分開了,你願意嗎?”

“不願意!不願意!”麥子抱著艾楠的脖子叫道。艾楠笑了,將麥子放在地上,低頭看見自己胸前的扣子有兩顆沒扣上,半個雪白的胸脯已露了出來。她急忙扣上衣扣,同時滿臉通紅。她恍然記起自己很多年很多年沒這樣紅過臉了。

正在這時,劉盛從外麵回來了,肩上搭著一條毛巾。艾楠原以為他在屋裏睡覺,沒想到他早已出去了。

劉盛有些詫異地望了艾楠一眼,可能是因為艾楠紅撲撲的麵容吧。艾楠問,你把我們帶出來的藥放在哪裏的,石頭感冒了,要點感冒藥。劉盛說在你衣箱的夾層裏,這點事怎麼也要問我。艾楠無心和他頂撞,進屋找到了藥便給石頭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