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約定,從今往後,誰如果再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誰就負責埋單,誰就是狗日的。早在高中時代,我們就頻繁串門,互相尊稱對方的父親為大伯,他們顯然不是狗,而就是大伯,就是父親,此其一。第二,親兄弟明算賬,僅僅因為說了句廢話就隨隨便便埋單,這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覺得這丫頭就不錯,你為什麼就不能試試呢?啤酒姑娘扭動肥臀離開我們桌子時,王奎如是說。
自此以後,向我推薦各色店員、老板娘、女性食客、過路姑娘成了他最熱衷的話題。而為了證明他的推薦是多麼英明,他免不了要唾沫四濺地陳述對方的優點,以至於最後還手舞足蹈比比畫畫。
這個一看就是好老婆,會燒菜,會洗衣,看她拎的東西多沉,我要是你就幫她拎了。
看,快看,這奶子,你能抓得過來嗎?
說到激烈處,王奎就忘了場合和音量。這自然招來路人的側目和當事人的警惕、反感和恐懼。除了白眼和罵一聲“流氓”,還曾經有兩個姑娘加快腳步匆匆逃離,這使她們的形體更加優美。可惜其中一個因為慌張,崴了穿高跟鞋的腳,一瘸一拐讓人真恨不得上前道歉,然後攙扶而行。當然,背上也可以。王奎拍拍我的背,表示我空有這樣一張雄渾的背,真是暴殄天物啊。此外,還有一回,王奎的忘我談論和下流比畫不僅沒有嚇跑對方,她竟然還款款走了過來。難道是雞?在她走到麵前之前,王奎還這麼疑惑了一會兒。沒想到對方一俟接近,破口大罵,揚手就打。她當然沒能得逞,但就在我們試圖跟她據理力爭的當口,還沒停穩當的一輛寶馬車上躥出一條漢子,脖子上粗大的金鏈在傍晚光線下熠熠生輝,他直奔我們而來,而且穿的還是一雙嶄新的耐克鞋。我們不知道是怎麼逃脫的。總之當我停下逃命的步伐蹲在地上咳嗽不已的時候,身邊已無王奎。手機打過去,此人已經逃到家中,呼吸仍然粗重。我們笑了一通,互相勉勵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僅此而已。其實當時我還想在電話中與他一起追憶一番中學運動會上的3000米長跑比賽,以及高敏在看台上的“加油”之聲,想到約定,隻好作罷。
作為一名求偶之士,我當然也並不會清高地聽憑王奎推薦。兩人在一起時,我自會物色對象,主動談論,征詢後者的意見。可惜後者的意見總是十分寡淡,“不怎麼樣”。難得王奎也覺得怎麼樣的,無非叫我“上”。教訓在先,不可冒昧。怎麼上?怎麼搭訕?如何不讓對方覺得自己是流氓?這些都是問題。支支吾吾,全是電影電視裏的台詞,管用嗎?王奎答不上來。
我說,你都過來人了,就不能給點有意義的指導?
操!王奎戛然而止。
真聰明,你又猜到了。王奎也不懂如何和陌生女人搭訕。雖為“過來人”,王奎娶的卻是高中同學高敏。高考我們都沒考好。王奎是電大,高敏是中專,我則是一所技術專科學校畢業。可以負責任地說,我除了學過幾次雷鋒,什麼也沒學到。不僅如此,高敏差點沒能畢業,因為在校期間,她就被當時隔三差五倒三次車找她約會的王奎搞大了肚子。那會兒大中專學校不僅嚴禁這些到了婚育年齡的人婚育,而且談個戀愛還要被斥為忘卻為國為民重擔、耽於淫欲的早戀,經常在樹林裏、圍牆拐角被一隻裝滿三節一號大電池的電筒照出奸情。我們並不知道手持電筒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手臂上有一個紅色的袖章,這都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我們隻知道捂住自己的臉,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繼續做人。好在高敏的一個舅舅和衛校的校長曾是戰友,打胎之後總算順利畢業,也順利找到了一份護士工作,幾乎與畢業、工作同步,就和王奎結婚了。張亮曾問王奎,後者夫婦算同齡人中最早的了,迄今沒有孩子,是否是當年墮胎所致?王奎這次沒有生氣,而是極其嚴肅地說,查過,不是。那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王奎說。喜歡揭人老底的張亮自然不會放過王奎,他就曾私下跟我說過,王奎和高敏在學生時代的那次墮胎經曆,很可能是二人商量好的騙局,以此昭示二人迄今未孕並非他們沒有生殖能力,而是另有原因。真相就是,這對少年夫婦從最初就不行,起碼其中一個不行,所以他們到死也不行。怎麼說呢,張亮這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優點,但我不得不說,他嘴太惡毒了。我們很少邀請他加入飯局,一方麵是他已婚已育,也不能排除我和王奎都認為他是個壞人。
有必要在此申明的是,我無意質疑王奎高敏夫婦任何一方的生育能力,尤其是高敏的。就算我讀了大學就有了“新歡”(仍然是暗戀),早就對她毫無感覺,也不會品質低劣地用王奎和我嫖娼的事來證明她不行。如果你們堅持這麼認為,我會哭的,而且打算趴在那些發黃的日記本上哭,哭泣,啜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