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話傳到蘇仁耳朵裏的時候,他抬手就拍碎了身邊的小桌,唬的原本一邊在蘇仁身後等候吩咐一邊打瞌睡的蘇海子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磕頭。
蘇仁擰緊了眉頭,轉頭對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李德喜道:“本督在你們眼裏,真的這般不可理喻麼?”
李德喜道:“督公對咱們這些屬下都是賞罰分明的,至於您內宅的事嘛,屬下沒經曆過,實在不太清楚。”
且說陳青鸞出了廣川閣的院門,正見到露珠迎麵而來,她見到陳青鸞,詫異地道:“這大熱的天兒,小姐連鋪子都不去了,不回房裏納涼又要去做什麼呢?”
陳青鸞道:“自然是要找些能讓人頭腦冷靜的事情做。”她湊到露珠身邊,故作神秘地接著道:“難得今日得空,我想去北院瞧瞧。”
露珠聽到這話瞬間變了臉色,她道:“那北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何必去憑白汙了眼睛。”
陳青鸞道:“你若不想去,可以自己回房歇著,我自己去便是。”露珠又哪能放心,一跺腳急忙跟了上去。
廠督府的北院,就如同紫禁城裏的冷宮,唯一不同的是,宮裏的女人十之八九一生都不會有機會去冷宮走一遭。
北院的遠門平日裏都鎖著,正巧此時剛過晌午,送飯的小太監剛收了用過的食盒出來,一轉身看到了督公身邊的紅人,差點以為自己是被曬出了幻覺。
聽聞陳青鸞要進北院去看看,他的態度跟露珠如出一轍,但見陳青鸞十分堅持,便說要去先請示一下徐嬤嬤。
徐嬤嬤平日裏雖然待陳青鸞十分恭敬客氣,但也總是規矩來規矩去的三句不離口——畢竟是宮裏出來的管事嬤嬤,總恨不得將廠督府打理的跟皇宮一樣戒律嚴明。陳青鸞是有些懼她嘮叨的,便笑著往那小太監手裏塞了一錠銀子,那小太監終於下定了決心,同意幫她把門打開,同時又囑咐道:“姑娘您要看便看,但是回頭出了院子便將在裏頭見過的東西都忘了罷。”
陳青鸞隻笑著點頭,緩緩步入院內。
院內十分蕭瑟冷清,似乎連溫度都比別處低了。
陳青鸞正要往裏走,卻聽露珠“呀”的驚叫了一聲,她聞聲回頭,隻見露珠一臉驚恐得指向側麵離自己最近的一扇窗子道:“有人盯著咱們。”陳青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殘破的窗戶紙中,卻有一雙泛紅的眼睛在看向這邊,見被發現就忽地退開,似乎極為驚恐。
陳青鸞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窗沿問道:“這位姑娘,可以讓我進去坐坐麼?”
半晌,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雙眼睛又湊到了窗邊,裏頭一個低啞的聲音道:“你不是被關進來的?你來做什麼?”
陳青鸞道:“我犯了事,自知逃不脫要被處罰,不過督公現下還沒回府,所以我先過來瞧瞧需要準備些什麼。”
那女子似乎信了這話,將門打開,又退到一邊給陳青鸞讓了條路出來。屋子非常小,擺了一床一桌之後,隻餘下繞著桌子的一圈空間,連繞過凳子的富餘都沒有,那女子將小凳往陳青鸞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又向後縮回了床邊坐下。
陳青鸞也坐下來,隻見那女子十分憔悴,眼窩深陷麵色灰白,隻是睫毛纖長,尚能依稀看出從前美人的影子來。
還未等陳青鸞開口,那女子便問道:“你是犯了什麼事?”
陳青鸞道:“昨日侍候督公的一位姑娘不知犯了什麼錯,被督公罰跪不許起身,被這日頭曬得中暑昏了過去,幾乎要丟了性命,我看不過去就偷偷將她救了下來,但這番違背了督公的命令,肯定也要……”
“糊塗!”話說到一半,那女子便打斷陳青鸞道:“你以為你是救了她麼,你那是害她呀,若她能就那般死了,才是有造化的,不然早晚落得我們這樣的下場。”
陳青鸞道:“哦?那這麼說來,在這北院裏活著還不如直接死了幹淨?那既然如此,現在住在這兒的人,為什麼不自行了斷呢?”
這話著實不中聽,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便是十足的譏諷之語,但陳青鸞的態度卻十分誠懇,似乎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得到解答。
那女子呆愣楞地盯著陳青鸞,突然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你出去!你同我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