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雲漸染之時,他來到了嶽麓山下,名滿天下的愛晚亭最先映入他的眼簾。此時此刻,人們對名勝古跡的遊賞,還出於一種自我的仰慕,而非後世那般跟風似的什麼黃金周、七日遊。所以盡管這愛晚亭也算是長沙一景,但這個時候來遊賞的人並不多。
曾紀澤身著喬裝,身邊也僅跟著五個便衣的衛士,那些過往的遊客自然不會認出他,大約隻以為他是那個有錢的老爺罷了。
“震山啊,你可知這愛晚亭的來曆嗎?”曾紀澤站在亭中,信口而問。
白震山此時也已鬢角斑白,不知不覺中,他已跟隨著曾紀澤二十餘年,這麼多年來,曾紀澤身邊的臣子們不知換了多少,而他差不多是從頭到尾追隨左右的不多的幾個人了。
白震山想了一想,道:“臣聽說是出自一句詩。叫什麼‘停車坐愛楓林晚’。”
曾紀澤不由笑了,心想當年上大學時,他們曾研究過古人寫的黃詩,什麼‘停車做*楓林晚’,講的是詩人乘著驢車來到愛晚亭,興致一起便與姬妾大戰了三百回合,等完事之時,天色已晚。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鋤禾日當午’、‘日照香爐升紫煙’之類。
想起那些無聊的時光,曾紀澤忍不住大笑了幾聲。
白震山一愣,道:“皇上,臣說得不對麼?”
曾紀澤搖手笑道:“你說的很對,朕是想起了一些年輕時的事。走吧,咱們上山吧,再晚就看不到日落了。”
別人愛看日出,可曾紀澤偏愛看日落,那種昏黃寧靜的氣氛,很容易讓他感到心靜致遠。
他雖然已五十餘歲,但身體還算保養得好,這幾百米高差的山路,盡管是爬得他氣喘籲籲,但到底還是撐下來了。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幾人來到了極目亭,白震山抹著汗笑道:“皇上,咱們就在這看日落吧,臣可比不上皇上身子硬實,再往上爬臣這副老骨頭就要埋在這了。”
“你這個老家夥,叫你平時多鍛煉,就是不聽朕的。”曾紀澤以老朋友的口吻嘲諷了他一句。
歲月不饒人,曾紀澤其實自己也爬不動了。
上了極目亭,柔柔的山風撫麵而來,山下之景一目了然,層層翠綠漸為天際而來的紅霞所染。遠方,斜陽已濃。
這般大好河山盡收眼底,不由得令人心胸開闊,望著漸沉的夕陽,過往種種如電影的片段從眼前閃過,這一生,仿佛就這樣過去了。
行走在那閣樓之間,吱吱呀呀的木板挫動聲訴說著陳封的古老,轉過那一處樓廊,那一襲身影飛入眼簾,曾紀澤不由得身子一震。
那金色的發絲,那綽約的身姿,是如此的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那是年少輕狂之時,藏在心底最令他心潮澎湃的美好回憶。
看過滄海變換的他,竟有一種莫名的激動。
駐立在欄前的她,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她緩緩轉過身來,回眸的刹那間,整個人也怔住了。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皆在那交彙的眼神之中。
良久之後,他們同時笑了。
於是,他信步上前,將她擁入了懷中。
初見時的激動與興奮漸漸平複,不知何時,他們已經牽著彼此的手,一起站在這山巒的最高處,共同眺望著天際沉輝。
“路絲易,你怎麼會在這裏了?”曾紀澤問道。
她隨意的順了順發絲,說道:“我喜歡每天這個時候在嶽麓山上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