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覺得自己很笨拙,所以從不敢投機取巧,每說一句話,總是發自肺腑之誠,唯恐因為自己的拙於言辭,而使別人難堪;每做一件事,也都考慮周延,深怕由於自己的一念愚昧,誤了全盤計劃。古德有雲:“至誠無息,不息則久。”又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兢兢業業於自己的一言一行,運用自己的恒心毅力去克服自己的缺點,久而久之,也看到了顯著的成效,例如:我從不巧言令色,但是多少外道因為聽了我一席話而全家皈投三寶;我不善交際應酬,然而多少遊客由於和我有一麵之緣而成為佛門護法。雖然我連一張幼稚園畢業證書都沒有,但是如今我不但是教育部核準的博士學位指導人,我的弟子中也不乏博士、碩士;盡管我未曾修過設計學分,然而我所參與建築的道場寺院不下百所。我感謝自己的笨拙,使我在腳踏實地中,能為佛教略盡心力。
我的生性原本十分膽怯,尤其在大眾的場合下,說話老是打結,然而當我走出山門,必須和社會接觸時,我深知自己的短處不足以應世度眾,故也隻有勇於麵對,自我訓練,每次上台開示以前,我都將講稿一讀再讀,直至滾瓜爛熟為止。每回看到有人來,我也學習主動迎接,並且事先想好應對的詞語。當夜闌人靜時,我還是不曾鬆懈,常常拖著疲倦的身子,獨坐窗前,細細反省自己說話的得失,以求鑒往知來。如此用心多年以後,雖然常常聽到別人稱讚我善說巧喻,心裏還是有點懷疑。直到一九九O年,接母親來美國,當她聽了我的佛經講座以後,驚訝地對徒眾說:“我不知道我的兒子竟然這麼會講經說法!”這時,我才確信多年的辛苦終於有了代價。
參學時期的生活非常困窘,衣服鞋襪是一補再補,前人穿過,後人再穿。一張紙也是重複使用,第一遍用鉛筆寫,第二遍再用毛筆寫;正麵寫滿了,就寫反麵;兩麵都寫盡了,在行與行之間又添字句。後來,為了節省紙墨,幹脆先在心中打好腹稿,再直接寫在本子上,連作文的草稿都免了。直到現在,我還保有隨時隨地思考文稿的習慣,常常一個散步下來,一篇開示講辭已經想好了;一趟巡山回來,一則計劃大綱也擬妥了,徒眾得知,無不驚歎。其實,我非生而異稟,之所以能如此,完全是克難匱乏的生活所激發出來的潛能。
當我來到台灣以後,隻身麵對複雜多變的人事,眼裏所見的是各式各樣的人,耳裏所聽的是形形色色的消息,紛至遝來的譏謗、無中生有的詆毀,又是那麼的令人無奈。在驚濤駭浪中,我揚起勇氣的風帆,掌穩佛法的舵盤,終於度過一次又一次的狂風暴雨。反觀現在有許多弟子一經挫折就氣憤填膺,垂頭喪氣,他們問我何以能在當年那種艱困的處境下突破難關?又怎麼能有這麼寬大的度量容忍那些曾經誣陷我的人?我隻能說,這就是修行。處人,要處難處之人;做事,要做難做之事。
一粒米養百樣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念想法,不可能盡如人意,但就因為如此,才會展現出多彩多姿的生命曆程。一個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不會要求大地平直無礙。試想世間如果沒有層巒疊翠的山峰,高低起伏的丘陵,豈不是顯得平淡乏味?如果我們胸有目標,也無由計較路途難易,因為沿著寬闊的林蔭大道,漫步其間,固然輕鬆自在,但是費盡千辛萬苦,攀上懸崖峭壁,撐起邈邈蒼穹,不也自有一番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