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又下了一夜的雪,一座沒有了主人的牧民帳篷外,駱英背著雙手來回踱步,旁邊歐陽春歐陽踏雪父女和趙娉婷展玉顏楊滿堂幾人都在看著他。帳篷裏,拓跋、細封兩對父女圍坐在一張陳舊的木桌旁,俱是麵色凝重,一言不發。桌上,小巧精致的錦盒裏放著十餘根三寸來長的金針,每一根針尖都作深碧色,且腥氣撲鼻。卻原來拓跋朱舍不得讓女兒去冒險,便主張用毒針行刺西夏主帥,再往西夏軍水井裏下毒,不過駱英覺得不夠光明磊落,北俠歐陽爺也覺用毒殺戮太重,拓跋歐陽兩人爭議甚久,駱英一時間也覺得難以決斷。
良久,拓跋朱才輕聲問父親:“父汗,他會答應麼?”拓跋玄看看細封瀚海,細封瀚海看看女兒,細封穹野心知駱英最敬重這位嶽父,緩緩搖了搖頭,四人便默不作聲了。
帳篷外,雪還在下,遠處,西夏軍營帳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而大宋的援軍一直也沒見跟上來。
駱英忽然站定腳步,“爹爹,雪兒,咱不用毒,也不用朱兒去冒險。”歐陽春一聽此言立時麵露喜色,“你有何良策?”歐陽踏雪卻沒有一點高興之意,“王爺,西夏兵馬成千上萬,再加上赫連章,咱們又怎能打得贏?”駱英道:“我倒有個主意,西夏人開化未久,還很迷信,朱兒妹子不是會易容之術麼?爹爹見過當年的楊元帥,也見過穆師叔祖年輕之時,我和滿堂妹子就來個將計就計,你們覺得怎樣?”歐陽春點點頭,“我看此計甚好,隻是—”看看楊滿堂,歐陽踏雪道:“滿堂妹子槍法雖精,內功修為卻還尚淺,還是我去罷?”駱英搖搖頭,“雪兒,你和婷兒已經懷有身孕,就在這兒等我們回來。”歐陽踏雪還要說話,駱英就把臉一板:“雪兒,聽話。”又大聲道:“朱兒妹子,請出來一下。”
拓跋朱從帳篷裏主來,道:“王爺,西夏兵馬太多了,您還是讓我先去殺了他們主帥罷。”駱英搖搖頭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又叫過楊滿堂來,“爹爹,你說說楊元帥和穆侯爺模樣,讓朱兒幫我們扮上。”歐陽春點點頭,幾人一起回了帳篷。
拓跋朱取出易容所用之物,依歐陽春所言,駱英扮成三關元帥楊延昭模樣,把楊滿堂扮成渾天侯穆桂英模樣,裝扮完畢,歐陽踏雪牽出父親那匹白馬,趙娉婷牽出楊滿堂的桃花馬,兩人出賬各提紅椆白椆長槍,翻身上馬,歐陽春看罷多時,點頭道:“像,真像。”駱英道:“那走罷。”歐陽踏雪追出來,“英兒,秦王劍快些,你帶上,以防萬一。”幫他把秦王劍佩在腰間。趙娉婷拿來鳳凰劍給楊滿堂帶上,“妹子,跟緊王爺,千萬小心。”拓跋朱則把父親的針盒藏在腰間,“爹爹,咱們也去罷。”拓跋玄看看細封瀚海,“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咱們都去。”歐陽春本也要去,駱英看看雪婷二人,歐陽春便即會意,留下來照顧兩女和展玉顏。
駱英跟楊滿堂二人並騎領先,眾人剛走出不遠,後麵就追上一小隊人馬,為首一人邊催馬邊高呼:“王爺,駱王爺。”楊滿堂喜道:“是繼嗣爺爺,王爺,咱的援兵到了。”駱英聽了也是一喜,說話間那隊人馬已經來到近前,為首一員老將翻身下馬來到駱英馬前納首便拜:“王爺在上,末將陝西路鄉軍總指揮楊繼嗣給您老人家磕頭了。”駱英忙下馬雙手扶起:“老人家快快請起。”楊滿堂給駱英介紹:“王爺,楊繼嗣爺爺是名將楊嗣的兒子,當年祖爺爺跟我家祖爺爺並稱‘二楊’,威震北遼,可了不起得很呢。”駱英點點頭。楊繼嗣又指著一個跟他年歲相差不多的羌人道:“這位是蕃軍軍主拓跋惠。”拓跋惠也來見過駱英,兩人又把各自手下的幾個指揮、副軍主介紹給駱英,一般人一一拜見過,駱英就問:“兩位大人,此次前來共帶了多少人馬?”兩位老將都挺難為情:“回王爺,先前咱們跟西夏反賊打過幾仗,俱都損兵折將,我們這老哥兒幾個的人馬,除去老弱病殘,能打仗的加在一起也不過六七千人,戰馬尚不足千匹。”駱英點點頭,“卻不知再有幾日能到?”楊繼嗣道:“快了快了,午時一刻應該就能趕到。”
天上雪漸漸小了,隻是也看不見日頭,過了大約兩個時辰,兩人部下兵馬果然按時趕到。駱英看看這六七千人,不禁暗暗發愁,過來跟楊繼嗣商議,“老大人,這場仗能不能讓本王來指揮?”楊繼嗣很高興,“好啊,早聽說王爺文韜武略天係第一,王爺親自指揮,那是再好不過了。”駱英連忙謙遜道謝,兩人跟各自部下交代過,駱英便登上一塊大石,運內功朗聲道:“各位大人,各位將士,西夏狗王李元昊起兵造反,霸占咱們家園田產,淫擄咱們母親妻女,比那般遼狗更可惡十分。咱們俱是大宋大好男兒,又怎能讓那狗賊如此欺辱?老話兒說得好,‘狹路相逢,勇者勝’,是老爺們兒就都給我拿出點兒老爺們兒的樣兒來,宰那幫狗操的兔崽子。本王早備好功勞簿,等打完這一仗,本王就回朝給各位請賞。”眾兵將本來甚是激昂,聽了這句,卻反倒有些灰心喪氣。
駱英心知大宋這般官員比之大清也好不到哪去,貪汙克扣軍餉之事肯定少不了,便回身道:“雪兒,把咱那包黃金拿來。”歐陽踏雪從馬車裏拿來黃金,到駱英麵前打開包袱雙手遞上,“王爺。”駱英接了單手高高舉起,“各位大人,弟兄們,本王這兒還有些金子,咱們為國殺敵,無論官級高低,每殺敵一人,本王賞銀十兩,殺敵十人,賞銀一百五十兩,二十人,賞三百兩,三十人,賞五百兩,四十人賞九百兩,五十人賞一千五百兩,殺敵一百人賞銀五千兩,都聽清楚了麼?”眾兵將盡皆大喜:“聽清了。”駱英又道:“宰完狗賊,別忘了把狗鼻子割下來,到時候憑狗鼻子領銀子。”又有人問:“王家千歲,若是殺敵千人呢?”駱英一樂:“哪位有如此好本事,本王拿出皇上所賜一千兩黃金賞給他,怎樣?”那人一咋舌:“一千兩黃金,好家夥,買一百畝地,娶十個老婆也夠了。”他旁邊有個老人道:“一百畝?一千畝地,一百個老婆也花不了啊。”眾人紛紛高呼:“王爺,您就傳令罷。”“王爺,傳令罷。”駱英縱聲道:“好,眾位大人,弟兄們,跟本王殺賊立功去。”下大石接過趙娉婷手裏的椆木長槍,翻身上馬,趙娉婷跟歐陽踏雪一起退後,駱英把長槍一指西夏兵營:“弟兄們,給我殺!”一聲呼喝,催馬領先殺了過去。楊滿堂扮作穆桂英,手提梨花槍,催桃花馬緊隨其後,楊繼嗣拓跋惠眾將跟拓跋細封父女也跟著,眾騎兵步兵亦緊緊跟隨,往虎狼峽衝殺過去。
這一眾人馬殺聲震天,西夏兵馬也早聽見動靜,隻是因為天冷,都躲在帳篷裏避寒,有幾個值哨的剛發一聲喊,就被駱英趕過來一槍一個刺死,帳篷裏兵將聽見動靜,紛紛衝殺出來,卻盔斜甲歪,甚是狼狽,駱英把長槍使開,領先大殺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宋夏兩軍先前幾次交手,宋軍都吃了虧,本來將士們對西夏人頗有懼意,隻是忠孝武英王親口許下重金賞賜,又身先士卒,且槍法如神,威風赫赫,無人能擋。眾宋將再看西夏兵馬,簡直就是遍地白花花的銀子,自是人人奮力拚殺。
西夏軍猝不及防,自然吃了大虧,不過西夏人卻果然甚是勇猛剽悍,沒一會兒功夫就緩過勁兒來,亦是人人盡力拚殺,大宋兵馬頗有不敵之勢。
駱英使開長槍來回衝殺,自是擋著立斃,楊滿堂催馬緊隨在側,一心護住他身後兩翼。
沒過片刻,就見前方一座大帳裏出來一員老將,楊滿堂一看不由得大怒:“王爺,那就是西夏主帥赫連德翰,當年就是他淩辱祖母。”駱英大聲道:“好媳婦,看父帥給你報仇。”又小聲囑咐,“你小心些,戰不過就引到我這兒來。”把長槍點指:“赫連老賊,看看本帥是誰,還我命來!”催馬殺了過去。
西夏主帥赫連德翰剛提槍上馬,看見“楊延昭”,也是一驚非小,未及多想,駱英長槍已經刺到了他前心,赫連德翰馬背上一個鐵板橋,往後仰身奪過,一邊擺大刀一格。刀槍一碰,兩人都是一驚,“這宋狗,好大的力氣。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駱英也不答話,使開長槍隻管刺。
兩人單打獨鬥,赫連德翰又哪裏是駱英對手,沒過三招大刀刀杆便被砸斷,剛要拔劍,手腕又中了一槍,寶劍脫手落馬。赫連德翰一看不好,撥馬就跑,駱英隨後緊追,他的馬快,追上一槍直刺後心,眼看槍尖兒就要刺入,卻不想一晃眼間槍尖兒就少了一截,接著往槍頸越來少的越多,很快連槍杆也少了一小半,駱英自是驚駭不已,把剩下的槍杆晃了晃,覺得還結結實實握在手裏,眼看赫連德翰跑出老遠,忙催馬再追,把半截槍杆再刺過去,卻總是差著數寸,且槍杆越剩越短,很快左手就握空了,右手隻剩下大半尺,駱英又驚又怒,一把擲了過去,槍把在半空中越來越短,眼看就到了赫連德翰腦後,卻最終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點木渣也沒剩下。
駱英心想:“難道是這老賊命不該絕?還是他會什麼邪法不成?看他這副逃像,倒不像,隻是我的槍又到哪去了?”正自狐疑,一邊緊追一邊要拔劍,卻聽旁邊拓跋惠道:“王爺,用末將的槍。”催馬過來遞過槍把,駱英接過槍催馬再追,不多時再次追上,一槍直刺後心,眼見槍尖兒刺進鐵甲縫隙,卻再也不往裏走,駱英催馬加勁,把赫連德翰推得幾乎趴在了馬背上,卻隻是刺不進,駱英抽槍再刺,機槍俱是如此。駱英一看他坐下也是匹寶馬,怕他跑得遠了,當下一槍刺進馬右後大腿根兒,那馬受痛,一聲長嘶,癱倒在地,赫連德翰也摔下馬來,還沒起身,駱英槍就到了。槍尖兒頂在後心,卻依然不進,駱英用力也大了些,一下把他按得趴在了地上,槍杆一彎,槍尖成了平壓。又紮了六七槍,每次都是槍杆打彎,卻倒也不斷,駱英大是惱火:“你這什麼他媽破槍?”便聽楊滿堂道:“父帥,接槍。”駱英聽風辨形,伸手接過楊滿堂的椆木梨花槍,“他媽的,我就不信我捅不死你。”又是一槍紮下,槍尖再刺到後心,赫連德翰剛要爬起來,這一槍又給按趴下了,駱英一聲大喝,手上加力,隻見槍尖越陷越深,卻也很費力,又聽幾聲輕響,槍尖便順暢許多,一下就紮了進去,駱英一喜,運內功縱聲道:“桂英,好媳婦,父帥給你報仇雪恨。”拔出槍來這通紮。
兩人這番較量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兩邊兵將聽了他這一句,都是一愣,再一看是,大宋官兵俱是大喜,西夏官兵則是大驚。
就在這時,卻聽虎狼峽那邊一聲大叫:“爹!”
楊滿堂一看就是一驚:“王爺,赫連章。”駱英抬頭一看,隻見來將一身金甲,身形甚是魁偉,留著五綹長須,心道:“看他這樣,隻怕比赫連虎更不好對付。”
那赫連章馬未到,一杆大槍先到了,駱英一看便知此人臂力不小,且來勢奇快,趕緊左手一按馬鞍橋,飛身躍起,半空中一看他這杆大槍,不由得一驚:隻見這杆大槍跟自己那杆竟然一模一樣,隻是槍杆更長出六七尺,是一杆真正的馬上大槍。眼看赫連章又是一槍刺過來,駱英身在半空無處借力,心念一動,便把腳尖往他槍頸上一踩,借力躍過來一槍刺出。那赫連章也甚是了得,槍交左手,抽出寶劍,一劍斬向駱英槍頸,駱英趕緊抽槍再刺,一槍一劍便鬥了起來。
駱英身在半空,眼看他劍法甚是了得,那把劍也是利刃,心知占不到便宜,便把槍往地上一按,借力躍過他頭頂,一聲呼哨叫過什伐赤,穩穩落上馬鞍橋,帶回馬首。赫連章插回寶劍挺槍又刺,駱英伸手接握槍頸,運起十分力一奪:“撒手。”赫連章臂力奇大,緊緊握住槍把不放,駱英一奪不成,趕緊左手滑握,催馬單手挺槍分心便刺,赫連章再次抽劍抵禦,駱英使出一路小花槍,赫連章便覺得眼前處處皆是槍尖,一時也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隻好把寶劍舞成一團,忽覺左手手腕一麻,槍把已然脫手。
駱英一槍刺中他左腕,再加力一扯,便奪回了椆木大槍,當下把梨花槍還給楊滿堂,大槍槍尖往身後擲出,右手接握槍把,調過大槍,展開楊家槍,急攻而上。
赫連章一把單劍又哪裏是他的對手,片刻間就中了三四十槍,若不是駱英忌憚他寶劍,槍不敢刺進太深,否則早一槍把他刺於馬下了。然而既便如此,赫連章身上五六十個窟窿,處處血流如注,不過多時,便支撐不住,寶劍一緩,楊滿堂一槍從後心給捅了進去。赫連章寶劍一緩,駱英又從前心給補了一槍。楊滿堂抽出槍去,第二槍尚未刺出,駱英一聲喝,把他挑離馬鞍,挑在半空,正要說話,卻聽楊滿堂身邊一個白袍將軍朗聲道:“眾將官聽著:赫連章已死,大夥兒殺呀!”領先催馬挺槍衝殺起來。
楊滿堂來到駱英身邊悄悄道:“王爺,我爹。那幾個是我姨娘,穿白袍的是我娘。”駱英扔下赫連章,點點頭道:“我跟你爹去殺敵,你去見你娘罷。”楊滿堂道:“我跟你去,待會兒再跟她們說話。”便跟駱英一起衝進敵陣,大殺起來。
那幾名女將一起來到赫連章死屍邊上,每人都紮了十多槍,又跟著挺槍催馬殺入敵陣。
西夏兵馬早已潰不成軍,駱英得了椆木大槍更是勇不可擋,大槍使開一馬當先,身後跟著楊繼嗣、拓跋惠、拓跋玄父女、細封瀚海父女,大宋鄉軍蕃軍將士跟楊文廣的部署人人盡力拚殺,不多時便大獲全勝。
眾將先下馬給駱英行禮,楊文廣更是大禮拜見:“王爺在上,末將崇儀使楊文廣拜見王駕千歲。”駱英趕緊下馬相扶,再一細看,隻覺得原來楊文廣也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楊文廣又跟三位把兄見禮,談笑間盡有喜色。楊滿堂來到幾名女將近前,先叫了聲娘,又叫了大娘二娘四娘五娘七娘,又拉過駱英,跟他引見:“王爺,這是我大娘金平珠,這是二娘杜月英,四娘鮑飛雲,五娘齊長善,六娘趙百花,七娘蘇三娘,這是我娘,複姓慕容,單名一個英字,這是八娘農豔花。”七名女將亦是大禮拜見,駱英不便相扶,其實也扶不過來,便伸出雙手道:“眾位夫人快快免禮,免禮。”女將起身,駱英一看一個個的還真漂亮,又看看楊文廣,心道:“本事不大,娶老婆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