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節(1 / 3)

車馬粼粼,日夜不停。

駱英急著平叛完畢回汴梁王府過年,因此一路上把大鞭掄開不住高聲呼喝,四匹駿馬一十六支馬蹄踏得殘雪飛濺,疾疾往西北行進。

楊婉棠冷得受不住,也早棄馬登車,四女倒是有說有笑,駱英見夫人們高興,他的心情也就跟著好了許多。馬車後拓跋朱跟細封穹野俱是自幼長於西北大山草原之間,也未以天寒為苦,隻是架不住兩家父親不住勸說,這一日也湊到了馬車上來,兩女一開始還有些拘謹,沒過多時,就跟那四女說笑嬉鬧到了一處。

又過了數日,道路愈加難行,駱英問起,才知道再往前走,還要走棧道、索橋,馬車自然是坐不得了。

這天上午,駱英跟六女各取兵刃包裹下了馬車,拓跋細封兩人也下了馬,盡皆交付前來護送的侍衛趕騎回大宋兵營。一行人躬身領命,折而東歸,駱英看著,不由得甚是羨慕。卻聽拓跋玄道:“王爺,走罷。”駱英道:“好。”回身又問:“你既然知道車馬不通,為什麼還要如此興師動眾?”拓跋玄笑道:“不用白不用,誰讓那楊老兒那麼不講義氣了?再說王爺巡幸西北,讓他這些親兵侍衛隨行護送一程,還不是往他臉上貼金麼?皇—王爺請。”領先帶路進了密林。

密林中鋪木為道,雜以土石,倒頗為平坦。林中樹木高大繁茂,即便是冬季,也幾乎不見天日,幾人但覺濕寒之氣襲體,不自覺的俱是心下一緊。

好在木棧並不長,不到小半個時辰,一行人就出了密林。又走了十餘裏坦途,便見前麵盡是懸崖峭壁,細封穹野指著崖上,“王爺,這就是石棧。”駱英一看,卻不過是崖間鑿出一排排的岩孔,靠這邊插著一根根方木,上麵鋪板為道,隻能容一人通過。說著話兒,細封父女領先踏上棧道,駱英五人緊隨其後,拓跋父女最後。

一開始駱英幾人還覺得挺新鮮好玩,沒走出多遠,腳下便是萬丈深淵,雪婷顏三女盡皆花容失色,楊婉棠久經沙場,見這石棧如此險峻,也不禁心驚。駱英柔聲道:“別怕,有我呢。幸好我帶了師叔祖的大鞭子,就算掉下去,我大鞭一揮,也能救她上來。”其實他心裏也沒底,“雪兒,婷兒,慢些,顏兒,婉棠,離我近著點兒。”

過了萬丈深淵,腳下又是深不見底的大河,水流湍急,五人不由自主的一陣陣眼暈,駱英把椆木大槍解去黃綾子,橫放了拿在左手,“雪兒,婷兒,顏兒,婉棠,你們扶著槍杆,千萬抓緊了。”

細封穹野笑道:“哈,原來咱們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也有害怕的時候啊。”細封瀚海怒道:“野兒,休要放肆,你第一次走的時候,不也害怕得緊麼?”細封穹野便不說話了。駱英就問:“兩位伯伯,你們幹什麼要住到這麼偏僻難行的地方啊?”拓跋朱道:“還不是為了躲避你們漢人?”駱英一聽,便不說話了。

過了十餘裏石棧,又是大半日的草原坦途,當晚,一行人便在牧民家借宿。拓跋玄不想泄露行蹤,便由細封瀚海出麵,單給駱英夫妻幾人要了一座帳篷。女主人送來羊肉奶茶,夫妻四人簡單用些,便依舊早早解衣就寢……

楊婉棠跟朱野兩女同住一帳,躺下後那兩人說的悄悄話都是羌語,她也聽不懂,就想起了自己的心事,自然是回汴梁之後心上人三媒六證、八抬大轎娶自己進王府,然後洞房花燭,心裏正一陣陣甜蜜,就聽見心上人一聲聲的暴喝,她心下一奇,卻聽細封穹野極低的聲音問:“朱姐姐,他的,那個,大麼?”拓跋朱怒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沒羞。”細封穹野道:“不說拉倒,反正早晚我也會知道。”拓跋朱道:“你說什麼?你敢,你敢跟我搶,我宰了你。”細封穹野道:“哼,王爺都不要你了,你還美什麼?”拓跋朱就不做聲了。細封穹野又道:“要不要妹子幫幫姐姐啊?”拓跋朱隻是不理。楊婉棠覺得心下煩亂,便起身披了棉衣大氅出來散心。

來到帳外,心上人一聲聲的低喝,三位姐姐輪流忘情的嬌呼,更是聲聲入耳,她又忍不住又想起心上人俊美的相貌,魁偉的身姿,不由得也是春心一蕩。

正自出神,就覺得背後一麻,細封穹野嘻嘻笑道:“婉棠姐姐,我送你去見心上人。”轉過來幾下解了她的大氅棉衣貼身小衣,又用大氅裹了,那邊拓跋朱早來到駱英帳外,學著父親聲調道:“王爺,請你出來一下。”

因為雪婷兩女懷有身孕,駱英並未完全盡興,本來就要就寢了,聽見拓跋玄來相請,還以為是商量平叛的事,便起身披衣出來,剛出帳簾,就聽細封穹野笑著道:“‘穆桂英’來了,接著罷。”駱英一愣,未婚妻嬌美的容貌,白皙的胴體已經臂彎裏了。駱英也是一怔,“婉棠,你,終於想通了麼?”楊婉棠大是羞臊,卻還是道:“嗯,王爺,我冷。”駱英聽了,自然狂喜之極,“不怕,咱這就回屋上炕,我讓你一輩子快活似神仙。”……

帳外,細拓兩女聽了一會兒,不由得均是一聲輕歎,回過身走出不遠,就見兩人的父親站在不遠,臉上均是笑意,細封瀚海一挑大指,“野兒,幹得好。你也不用心急,爹爹保證,早晚也讓你稱心如意。”細封穹野有喜又羞,“你是大汗,說話可要算數。”細封瀚海道:“當然算數。”細封穹野立刻笑逐顏開,拉著拓跋朱跑開了。

兩女一走,拓跋玄卻歎了口氣,細封瀚海笑道:“怎麼,朱兒做了王妃娘娘,位次還在婉棠之上,將來皇上登記坐殿,**除了正宮皇後,東宮西宮,就數朱兒最尊,你還要得了便宜賣乖麼?”拓跋朱道:“英兒不喜歡朱兒,隻怕也是枉然。”細封瀚海道:“不怕,漢人不是常說‘生米煮成熟飯’、‘木已成舟’麼?你放心,咱們這皇帝女婿絕對不是負心薄幸的狠心郎,將來我出麵給朱兒說和,你就等著做開國國丈爺罷。”拓跋玄以指掩口:“噓,別說了,有人來了。”細封瀚海一看,卻是牧民家男主人出來小解,便也沒在意,跟拓跋玄手拉手回了借住的帳篷。

轉過天來,細封瀚海出錢買了馬匹,一行人繼續趕路。幾日之中,又數次行過木棧、石棧,這天過晌,又來到山澗之間一道索橋前,隻見山澗寬有十餘丈兩岸石砌的洞門,裏麵數根大木柱上拴著竹索,上麵鋪木為橋,橋麵上兩邊有竹索扶手。那石棧雖窄,卻甚是牢固,這索橋卻是完全懸在半空,此時乃是冬季枯水期,橋下山溪水流並不如何湍急,山風吹來,索橋吱吱作響,搖擺不定,駱英幾人站在橋頭看看山澗之底,不由得一陣陣眼暈。

拓跋朱領先輕飄飄的走了過去,拓跋玄笑道:“王爺,怎樣?”駱英看看歐陽踏雪:“雪兒,我背你過去罷。”歐陽踏雪一聽正合心意,“好啊。”便輕輕伏上了駱英後背。拓跋玄道:“顏兒,我來背你罷。”展玉顏點頭:“好,謝謝伯伯。”細封瀚海則背了趙娉婷,六人三對先後過了橋。駱英放下歐陽踏雪,覺得心兀自跳得厲害,回頭一看楊婉棠還在那兒等著,拓跋玄領先轉身回去,細封瀚海正要叫女兒,卻聽細封穹野道:“王爺,你把我也背過去罷,好麼?”駱英看看細封瀚海,隻見他也是一陣眩暈,手扶著洞口石壁,不敢睜眼,駱英隻好再次上橋返了回去。

這邊,拓跋玄背了楊婉棠先走,駱英隻好背上細封穹野上了索橋。眼看就要過去了,卻聽橋索一聲異響,整根索橋瞬間斷成兩截,駱英趕緊抽出紫檀王鞭揮出,鞭梢卷住半截竹索,借力上躍,回到了對岸石洞旁,眾人驚呼之中又見化險為夷,才長出了一口氣,細封穹野兀自嚇得閉上眼睛,緊緊摟住駱英頸項不肯放。拓跋玄卻道必是那幫反賊所為,跟細封瀚海兩人一陣破口大罵。

再往前行,卻是白雪覆蓋的大草原,細封瀚海再次出錢跟牧民買來馬匹,眾人策馬踏雪疾行,又走了兩日,終於趕到拓跋玄大本營駐地,駱英駐馬觀望,隻見天地間盡是皚皚白雪,拓跋朱策馬過來,抬馬鞭一指北方,“王爺,那就是焉支山,王爺看可美麼?”駱英轉頭一看,隻見藍天斜陽下雪峰層巒疊嶂,果然是極美,正待點頭讚許,便聽跟著趕過來的細封穹野道:“幾座大雪山又有什麼美了?我家陰山下的敕勒川才叫美呢?”

駱英勸道:“‘美不美,故鄉水’,誰都覺得自己家鄉美,隻是也不要貶低別人的家鄉才是。”細封穹野忙道:“王爺說的是,其實焉支山到了夏天也挺好看的。”駱英卻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一行人策馬前行,馳出不遠,就見前麵有羌人男子赤身逃散,一隊隊羌人男子騎馬執刀追殺,拓跋朱連忙道:“王爺,快快,這些都是微臣忠心不二的部署,那些就是叛臣賊子。”駱英點點頭,馬上取下椆木大槍,一聲呼喝,催馬衝了過去。細封瀚海道:“二哥,咱倆也去大殺一番。”拓跋玄道:“好。”兩人各抽彎刀,也殺了過去。拓跋朱跟細封穹野也各抽寶劍跟了過去。楊婉棠看看歐陽踏雪:“姐姐,”歐陽踏雪道:“保護王爺。”展玉顏笑道:“這區區幾個反賊,那裏是王爺對手?我看我跟婉棠姐姐還是保護你們倆罷。”楊婉棠笑著點頭:“顏兒說的是。”便解下白椆木的梨花槍一邊護定三人,一邊觀戰。

羌人部眾向來逐水草而居,隻善騎術彎刀,駱英近乎兩丈長的椆木大槍占盡便宜,再加之內功日益精深,這幾十餘反叛又哪是他的對手,遠的大槍刺挑,近的秦王劍劈砍,片刻之間,數十人紛紛落馬,隻是駱英覺得這是羌人內部紛爭,因此沒要一人性命,招招隻對肩膀大腿根兒下家夥。不過後麵跟上來的拓跋細封兩對父女可沒留任何情麵,刀劍之下人人身首異處,血肉橫飛。

駱英在一邊看著,也沒出言攔阻。

砍殺罷,拓跋玄高舉彎刀縱聲呼喝,那些被追殺的人都來大禮參拜,不過說的都是羌語,駱英也聽不懂,拓跋朱又把刀歸鞘,一指駱英,像是給那些人引見,那些人依然是大禮參拜,駱英伸雙手道:“各位免禮,免禮。“估計他們也聽不懂,便也沒多理會,又對拓細兩人道:”二位大汗,接下來該當如何?要不要引蛇出洞?分而殲之?“拓跋玄笑道:“王爺真會說笑,就憑王爺的本事,還用得著這麼費事麼?直接殺過去便是,王爺隨我來。”刷地抽出彎刀,呼喝了幾句羌語,催馬領先殺了過去。

駱英一想也好,早完活兒早回家,便也一聲呼喝,跟著殺了過去。

幾裏之外,數十座帳篷,當中一座高大威武,想來便是往日裏拓跋玄的汗帳,此時自然早被反叛所占,拓跋玄一馬當先,直奔汗帳,駱英眾人緊隨其後。離著老遠,就見帳外雪地裏處處是赤身的羌族男女,或捆或吊,還有的有人給往身上潑冷水,或用皮鞭馬鞭抽。駱英一看不由得一陣大怒。幾人身後一眾羌人高聲呼喝,早驚動了帳篷裏的反賊,隻見無數羌人從帳篷裏出來,離得遠的紛紛去搶了戰馬騎上,近處的就在步下揮刀迎戰。駱英一看此地大槍施展不開,便把槍對準汗帳頂上的九旄王旗忽地擲出,同時抽出秦王劍,他心頭有氣,又見方才那兩家父女刀刀斬盡,劍劍誅絕,他劍下也沒再留情。砍了五六個人,大槍也斬斷王旗旗杆,王旗飄落而下,大槍問問落在汗帳帳頂。這邊的一眾羌人一陣歡呼,那邊反賊則是一陣大亂。

正廝殺間,便聽汗帳旁邊有人高聲呼道:“拓跋逆賊,好好看看這是誰?”駱英一聽是漢語,就是一愣,再一看,隻見帳外一隊羌人壓著一眾男女老幼,一個西夏人打扮的男子握著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橫架在一個年輕貌美的羌人女子頸上,又聽拓跋朱一聲大叫:“娘!”

拓跋玄大罵:“好西夏狗,老子待你不薄,你竟敢判我?”那漢人道:“哼,誰叫你不識抬舉,不肯歸附我大夏國?狗賊,還不束手就縛,我在皇上麵前替你求求情,皇上開恩,還能饒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要不然,”拓跋玄大罵:“**!狗賊,拿命來。”催馬揮刀,卻奔向了汗帳前一個黃襖白須的老者。

那老者大驚失色,“殺,殺,都給我殺了。”自己卻調轉馬頭便跑。那西夏人手起劍落,那美貌婦人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之中,接著一眾老少一一人頭落地,拓跋朱又大叫一聲:“娘。”便即昏倒,細封穹野伸手抱住,“朱姐姐,朱姐姐,爹,”回頭一看,父親也早已揮刀殺過去了。

駱英本來還在想對策解救,卻怎麼也沒想到拓跋玄竟然如此絕情,但一看事已至此,也隻好先殺過去了。

這一場廝殺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秦王劍分量還要輕於神龍劍,駱英砍得手臂都一陣陣酸麻。

夕陽西斜,雪地上盡是殘頭斷體,當真是血流成河。

拓跋朱撲在母親屍身上大哭不止,駱英看了,也是一陣心酸。

駱英策馬來到隨後趕來的四位夫人身邊,“雪兒,咱們回家罷。”歐陽踏雪道:“好。”五人剛帶過馬,細封瀚海就追了上來,“王爺,您這是要上哪啊?”駱英道:“反賊不是都殺光了麼?我也該履行承諾,陪夫人回汴梁王府過年了。”細封瀚海看看拓跋朱,“朱兒剛剛沒了娘,現在她一定恨極了父親,王爺就忍心把她一個人孤孤單單扔下麼?”駱英看看拓跋朱,心就軟了,催馬過去勸道:“朱兒,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別再難過了。”勸了多時也不濟事。

正在這時,就聽汗帳前一片喧嘩,卻是拓跋玄活捉了那白須老者,命人扒光了押出汗帳,“給我吊起來,我要把這老兒跟他全家千刀萬剮,千刀萬剮!”他的手下把那些雪裏受縛的羌人盡數放開,一眾人等不多時又抓了不少羌人老弱婦孺回來,都給按跪在雪地上,一樣的潑冷水、抽鞭子。拓跋玄咆哮著道:“殺,殺,都給我扒皮點天燈!女的一律分給弟兄們享用。”

駱英聽了這幾句,不禁更是驚愕:“他怎麼竟會說出這些話?難道他也認識韓封老賊不成?”趕緊大步過來道:“大汗,且慢。那些反賊犯上作亂,又幹這些老弱婦孺什麼事?”拓跋玄道:“王爺此言差矣,大宋律例,謀反謀大逆該當何罪,王爺不會不知道罷?”駱英不禁有些惱火,“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小小部落一個頭人罷了,有什麼資格自比天子?把這些人都給本王放了!”拓跋玄也火了:“王爺,此乃我族內之事,王爺定宋王鞭再長,也還管不到焉支山罷?”駱英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老子吃定你了,你放不放?”就把手按住了秦王劍劍把。

細封瀚海一聲咳嗽,拓跋玄趕緊壓下火氣:“好好,既然王爺有令,微臣遵命便是。”轉回身對手下人一揮手:“都放了。”駱英這才鬆了劍把,細封瀚海趕緊過來道:“王爺息怒,二哥剛剛新喪,他難免有些亂了方寸,失禮之處,王爺莫怪。”駱英道:“沒什麼。”本待要出言告辭,卻見半空飄飄遙遙落下大片大片兒的雪花兒來。

拓跋玄回身彎腰道:“王爺,四位娘娘,請到微臣帳內歇息。”跟細封瀚海一起把駱英夫妻五人請進了汗帳。

大帳裏早有人收拾過,拓細兩人相請,駱英也沒客氣,拉著歐陽踏雪在大汗的虎皮椅上落座,那兩人跟三女兩廂落座。又有侍女送來熱奶茶,駱英一邊喝一邊看看帳外,隻見雪越下越大,不由得暗暗發愁。不多時又有侍女送來酒菜,拓跋玄坐陪了一會兒,便說有事要處理,起身告辭走了。細封瀚海跟女兒陪著駱英夫妻吃喝罷,又有一隊漢人少女進賬來給客人跳舞。駱英看了幾眼,覺得並不好看,又見她們各個凍得抵受不住,便擺擺手讓她們下去休息去了。細封瀚海以為他們夫妻要歇息,也跟女兒一齊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