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節(2 / 3)

駱綃也是一陣傷心:“那師祖呢?”駱承華道:“他也沒能逃出來,跟那個牧民家的女兒,連骨頭都沒留下。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和小師妹就聽見什伐赤在帳篷外打響鼻,我們也沒多想,騎著它去給我爹問安。到了我爹的帳篷才知道出事了,再一找他們倆不在,順著馬蹄印一路追趕,找到那些牧民那兒,因為火還在燒,我又跟著牧民撲滅大火,再想找他們倆的蹤跡,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我和小師妹都很傷心,就離開焉支山搬到西南居住,後來認識了幾個朋友,其中一個就是現在二十八部官拜丞相的鎮南王封雲龍。那時候他爹還是一個羌族小部落的族長,因為交不起朝廷的稅,朝廷就說他們是反叛,要把他們滅族。我爹跟喬師叔就是因為看不慣朝廷那般昏官才遠走西北,我當然不能看著他們被屠殺而坐視不理,就幫著他和他兄弟封雲泰帶領他們的族人和朝廷打了幾仗,救了他們整個部族。從那以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又過了幾年,我們又把那些力量弱小的部族都聚集到一起,由他爹來做大汗,領導各部族對抗朝廷。過了幾年他爹年事已高,又體弱多病,本來應該由封雲龍接任大汗,可他卻跟他爹和各個部落的族長商量要把大汗之位讓給我,我本來不答應,耐不住他們苦苦相求,最後還是答應了。不過我也答應他爹,跟他們兩兄弟結拜成異姓兄弟,封封雲龍做了鎮南王,官拜丞相,總攬朝政;雲泰做安南王,官封太尉,執掌二十八部兵權,哥兒倆都賜免死金牌,王爵金牌都世襲,我們仨的後人世世代代都要結拜,三兄弟共同執掌西南。這十幾年,我們又先後收服了十幾個部族,共是二十八部,大夥兒聯合起來對抗朝廷。雖然權力越來越大,我們仨卻從來沒吵過一句嘴,雲泰膝下無子,我們哥兒倆的兒子也按我們的意思結拜,小哥兒倆的交情也很好,我們還約定,將來我的兒子駱宗英娶他們哥兒倆的女兒為妻,鎮南王的兒子封輔汗也娶我的女兒為妻,再過幾年,我們哥兒仨都老了,就由他們接任大汗和鎮南王,共同執掌二十八部。”

駱綃卻問:“那你沒有再去找駱雲韓江他們麼?”駱承華道:“我和小師妹到天狼部的第三年,喬師叔就來找我們。卻正趕上我們哥仨在外麵跟朝廷打仗,不在家,喬師叔在我家住了幾個月,把下卷劍譜的全部秘密都告訴了小師妹。喬師叔走了不到半個月,我打完仗回家,老賊駱雲也跟著找來了,他把盜走劍譜和殺害我爹罪行都推到韓江身上,還說韓江上山當了土匪,為了搶奪下卷劍譜,就在喬師叔嫁女兒的那天晚上,把喬師叔一家都給殺了,還把他的女兒喬靈兒搶回去做了壓寨夫人,女婿打折了腿硬逼著他上山入了夥兒,”駱綃問:“就是何老四吧?”

駱承華點點頭:“就是他。喬師叔有三個徒弟,何四跟了韓江,宋五後來也投奔了他,還有個孟敬鴻,沒跟師叔學幾天功夫,就去當了兵。可他們仨都不知道喬師叔把下卷劍譜藏哪兒了。韓江先殺了喬師叔,又殺了孟敬鴻全家,也沒查出劍譜的下落。他跟駱雲之間也是時好時壞,駱雲跟喬師叔和我說上卷劍譜讓韓江盜去了,跟韓江卻說劍譜讓喬師叔要了回去。那年他來到天狼部,跟我說了韓江的種種惡行,又說他一個人打不過韓江,讓我去給他幫忙助拳,奪回劍譜,當時我也不知道真相,又怕韓江真的會解開兩卷劍譜裏的藏寶圖,要是他得到那筆寶藏,起兵造反,那天下百姓可就更要遭殃了。那時候老族長的身子也還算硬朗,我又報仇心切,就帶著小師妹和我們的女兒跟他回到了東北。”

“我們倆打著剿匪的旗號,跟韓江打了幾仗,韓江手下能人著實不少,火槍大炮也多,朝廷這邊的軍隊卻腐化得很,我們倆也沒打得過他,官員十之七八都通匪,我那時候還沒學下卷劍譜,跟駱雲合力也打不過他。後來朝廷又不剿匪了,駱雲就讓我領兵到各處去剿滅農民義軍。我因為想殺韓江報仇,也就留在了他身邊當了個副元帥。哪知道他暗地裏早跟韓江又串通到了一起,老賊早就貪圖小師妹的美貌,對她一直也沒有徹底死心,又得知喬師叔曾經去過天狼部,就懷疑他是把下卷劍譜交給了小師妹,因此那年秋天,”

駱承華卻沒有說下去,駱綃道:“是雪梅姐姐六歲那年吧。”駱承華道:“是,那年秋天,老賊派我去跟叛軍作戰,卻在一個我們行軍必經的一個山穀設下埋伏要燒死我,要不是他的主簿暗中聽到他和韓江密謀,騎快馬跑了五天五夜,及時趕來救了我一命,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駱綃道:“駱四叔也不止一次救過我和我娘的命,要不是他教我裝瘋,我也早死在駱雲手上了。隻是我娘—”駱承華看看她,忍不住又把她輕輕拉過來摟進了懷裏。

過了一會兒,駱綃又問:“那喬師叔祖又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呢?”駱承華道:“那天晚上,韓江給喬師叔下了從洋人那兒弄來的毒藥,喬師叔喝了被他們下了毒的酒,全身武功就都廢了,可韓江不知道喬師叔會閉氣功,那時候韓江又沒想立刻要他死,砍他的幾劍都不是致命傷,何四宋五也不知道喬師叔會這項功夫,替師父給韓江說了幾句好話,韓江也不知道師叔是在裝死,就讓人把‘死屍’拖出去埋了。喬師叔會挖地道,等醒過來就自己挖地道出來,得知兩個徒弟不但為了劍譜欺師滅祖,還都跟韓江沆瀣一氣禍害百姓,女兒又在韓江手上,加之那毒藥十分厲害,他也就一個人回焉支山養傷去了。”

駱綃點頭道:“怪不得。”又道:“那師叔祖又是怎麼答應教你下卷劍譜上的功夫的?”駱承華道:“我和你駱四叔挖地道逃出山穀以後,你駱四叔就回老賊身邊照應你娘和雪梅,我傷心欲絕,打不過老賊和韓江聯手,又不能死,也不想回天狼部,就回焉支山給我爹上墳,聽那些牧民說起喬師叔,我就去找他,本來他跟我爹約定的是我爹的徒弟隻學上卷劍譜,他的徒弟隻學下卷。可當時我身負血海深仇,就在師叔帳篷外跪了七天七夜,他老人家禁不住我苦苦哀求,再加上他自己跟韓江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就破例把下卷劍譜上的功夫傳給了我。可是這下卷劍譜上的武功更是繁複深奧,我的內功修為又遠不及老賊和韓江,所以就帶著師叔給我的劍譜副本回了天狼部,白天打仗、處理族務,晚上勤加苦練,幾年間從未間斷。直到年前的秋天,才把下卷劍譜上的功夫都練全了,就把大汗的印璽兵符交給丞相太尉,來找老賊和韓江報仇。”

駱綃聽罷這番講述,才完完全全的明白了這兩代人隻間的恩恩怨怨,好半天也沒再說話。

駱承華又問:“你和你娘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駱綃一聽這句,不由得一愣,繼而又流下眼淚來,駱承華給她輕輕擦去,“老賊已經死了,你要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駱綃道:“就在你出事的那天晚上,老賊來找娘,跟她說爹爹已經戰死了,假意安慰老半天,就走了。等娘剛守了三天的孝,老賊就來逼著娘改嫁給他,娘當然不肯答應,老賊也急了,就拔出佩劍要挑了雪梅姐姐,娘為了保住爹爹唯一的骨血,也就忍辱屈從了。剛開始老賊對娘還很好,可沒過幾天娘就顯了懷,老賊想讓娘把這個孩子打下來,娘死活也不肯,老賊見娘沒有忘記爹爹,對她也就沒那麼好了。駱四叔說娘那幾個月吐得差點沒死了,老賊卻還是每天晚上都要糟蹋她,娘不小心吐在他的帥袍戰靴上,他都逼娘跪在地上給她舔幹淨。”

駱承華聽到這些,更是怒不可遏,“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這樣,就算駱雁再怎麼求,我也要讓老賊多受幾天罪。”

駱綃道:“娘生我的時候難產,差一點就死了,那之後好久也沒恢複過來,老賊又娶了好幾房小妾,也就沒再來糟蹋我娘。本來我娘、雪梅姐姐和我住在帥府一個下人住的小院子裏,駱四叔每天親自給我們送飯來,就算他不在,也是他夫人親自送來,他多次告訴我娘,不讓我們出院子,可是那天大哥和雁姐姐到這邊玩兒,雪梅姐姐趁娘不注意,就偷偷跑出去跟他們一起玩兒,恰好被老賊回府撞見,那天晚上,老賊就當著娘的麵把雪梅姐姐給—那年她才剛剛七歲啊,老賊插不進去,就用劍紮進姐姐的身子,糟蹋完了,姐姐也已經斷氣了。老賊又把姐姐一劍一劍的砍碎,在火上烤著吃了。吃完姐姐,老賊又要糟蹋我,這時候駱四叔回來,跟老賊求了半宿的情,韓江也來了,跟老賊不知道說了什麼,老賊才把我們擾了。自那兒以後,娘就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娘死後,駱四叔就把我接到他們家,把我當親生女兒撫養。那幾年老賊忙著打仗,也沒想起我來。我四歲那年過年,老賊到四叔家吃飯,看見了我,知道我是爹的女兒,就要殺我,四叔苦苦哀求,老賊才答應不殺我,卻不讓我住在四叔家,把我拉到他的院子,給我拴上鐵鏈子,把我當條狗養,來客人要叫喚,還要作揖,吃他和韓江拉的屎,喝他的尿,不然就拿皮鞭往死裏抽,晚上讓我住狗窩。那時候駱四叔的夫人已經跟我說了一些爹和娘的事,我知道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再怎麼樣也要忍—”

駱綃卻說不下去了,駱承華覺得萬分愧疚,“孩子,爹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啊。”也流下了眼淚。

駱綃止住悲聲,又道:“後來等我再大些,老賊也對我沒了興趣,就把我關在柴房裏,任我自生自滅,駱四叔偷偷照顧我,給我講爹爹的事,講孫臏龐涓的故事,教我裝瘋,我才活了下來,再後來大哥和雁姐姐也很照顧我,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我是裝瘋,直到那天晚上,大哥聽了雁姐姐的勸,要跟我—他才猜到一點兒,那天老賊回來,他也沒給我說破。”

駱承華點點頭:“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駱綃道:“我受這點委屈並不算什麼,娘比我更苦。”駱承華道:“咱們上去,把老賊從墳裏挖出來鞭屍。等抓住韓江,我把他交給你,讓你好好出氣。”

駱綃道:“你還要上驚龍山殺韓江麼?”駱承華道:“當然要殺,難道他不該殺麼?”駱綃道:“韓江是該殺,韓老三、何四、宋五都該殺。可是大哥,你會殺他麼?”駱承華道:“那就要看他有沒有跟這幫土匪一塊兒禍害百姓了。”駱綃道:“大哥不會禍害百姓的,那天他臨走的時候,我在他手心劃了幾個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會禍害百姓的。”駱承華笑笑道:“但願如此吧。”

剛說到這兒就聽外麵有人大叫:“大汗,兄弟,你在哪兒?兄弟,大汗,兄弟。”駱承華道:“咱們鎮南王來了。”又聽另一個人也叫他:“大汗,大汗,大汗—”駱承華道:“禦史大夫也來了。綃兒,咱們出去吧。”駱綃道:“好。”從他懷裏站了起來,駱承華把秦王劍和劍譜都讓她拿著,又從懷裏掏出火折打著,駱綃問:“爹,使不得。”駱承華問:“為什麼?”駱綃道:“等大哥回來,我領他進來看看,把這些事情都跟他講明白,他就不會為老賊報仇了。”駱承華看看她,“還是你想得周到,不過就算你大哥來找我報仇,我也不怕。”駱綃道:“我不想看見你和大哥再為老賊相互殘殺。“駱承華點頭道:“我明白。綃兒,你真是個好孩子,這麼小的年紀,能有如此胸襟計謀,不容易啊,跟我一塊兒回天狼部吧。”駱綃道:“我不喜歡狼。”駱承華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不是那個狼,天狼是天上的一顆星,漢族人常用它比喻北方的民族,天狼部是遠古羌人的後裔,幾百年前就居住在西北焉支山一帶,後來才逐漸遷到西南,他們的族人不甘忍受朝廷的欺壓殺戮,就自稱天狼部,與朝廷抗爭。”駱綃點點頭:“我知道了。”駱承華道:“這個名字雖然有點兒凶,不過那裏的景色還是很美的,他們的族人也都很和善,你一定會喜歡那裏。”

說著話兒,駱承華就拉著駱綃的手出了密室,沿石階回到地麵之上,才發現外麵已經過了晌午了。外麵多了許多人馬,幾個人在坑邊守候,看見駱承華,一起下拜見禮:“大汗。”駱承華趕緊一一扶起:“大哥,兄弟快起來。這又不是在朝堂上,不必拘禮,起來。兄弟們,都起來吧。”眾人才一一起身。

駱綃一看最前麵一個人能有四十幾歲年紀,皮帽下濃眉俊目,五綹長髯,相貌俊雅,皮袍大氅,腰懸寶劍,手裏還拎著短槍,腕懸馬鞭,甚是威風,跟駱承華兩人問長問短好半天,才一指駱綃道:“大汗,這是誰呀?”駱承華倒是一愣,稍一沉吟,還是道:“這是我和夫人的小女兒,從小在老賊駱雲身邊長大,受了不少苦,這次要不是她,我就死在老賊手裏了。”又給駱綃引見,“綃兒,這就是爹常常跟你說起的封雲龍封伯伯。”駱綃趕緊過來跪拜見禮:“伯伯在上,侄女駱綃給伯伯磕頭了。封雲龍龍趕緊雙手扶住,“侄女快快請起。”又細細打量一番,“像,真像。好好,大汗又多了一位公主,真是可喜可賀啊。”旁邊眾人就跟著恭賀一番,駱承華自然沒顯得十分高興,客套幾句,又指著一個滿是絡腮胡子的大漢給駱綃引見:“這是蕭宏蕭叔叔。”駱綃一樣過來見禮,蕭宏也是雙手扶住稱讚一番。駱承華又把一般部下一一給駱綃引見罷,李元龍見父女倆身上盡是塵土,便道:“大汗,你這件袍子髒了,換上朝服吧,綃兒公主也換一件衣裳。來人,服侍大汗公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