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本喜聽戲,但兒子唱戲,到底覺得不是正道,他給林國棟娶妻,好讓他收心,可兒子結婚生子後,心意卻還是迷在花鼓戲上。漸漸地,鄉裏有個婚喪嫁娶之事,林國棟的這支花鼓隊也被一些人家請了去。兒子興趣濃厚,老子也隻得由他去。
這日賀守官戲班被竟陵縣城一戶開喜宴的人家接去,東家點的是全曲《站花牆》,不巧演小生的龍寬突患傷寒,臥床不起,賀守官尋到聚緣泰,力邀林國棟去救火補台。
《站花牆》是戲班的拿手劇目,說的是湖廣應山有個公子楊玉春,自幼與燕山天官王洪的女兒王美蓉定親。楊玉春後因父母雙亡,前往王家投親,王父嫌玉春家貧,不認這門親,並將楊玉春責打四十大板逐出門外。小姐王美蓉的丫鬟春香不滿王父所為,暗將王美蓉引至花牆與楊玉春相會,楊王二人互訴衷腸,交換信物,訂下再結同心之好。
隻說去個三五天,哪知一走竟是三個月。原來那林國棟隨賀守官去竟陵補台,一曲唱下來,博得滿堂喝彩。他相貌堂堂,聲洪嗓大,眉風移動間,滿是英氣,竟比龍寬還受歡迎。東家有個從江陵來的親戚栗掌櫃,母親將做六十大壽,當時就請下戲班,承諾一應盤纏全由他打理。喜宴一過,戲班就往江陵郝穴而去。話說花鼓戲班到那郝穴一開演,竟驚動了四鄉鄰裏,做壽的,娶親的,做滿月的,竟是一家接一家地排了隊,當地一個殷實富貴人家有個喚作玉仙的小女兒,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喜歡花鼓真叫個癡迷,她年方16歲,看了林國棟扮演的楊玉春,竟是連飯也不吃了,跟著戲班跑,戲班唱到哪裏,她跟到哪裏。她給林國棟繡了雙鞋墊,針腳細密,女紅漂亮。林國棟退回去,她又送回來。這可為難了林國棟,林國棟讓打鑔子的劉師傅告訴她,自己已有家室。女子不吱聲,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跟著,花鼓隊在江陵唱完了,拉著行頭回來,到了襄河邊,一行人乘渡船過了河,劉師傅回頭一看驚叫道:“你們看看對河,可是那小女子?”隻見河西岸一匹白馬上立著一個白衣女子,花包裹係在馬背上,不是玉仙又是何人!林國棟又驚又喜,一幫人等在岸邊,等那騎白馬的玉仙過河。花鼓隊隻得讓她跟著到了清荷垸。到了清荷垸可不敢帶回家,花鼓隊作主把她安置在劉師傅灣裏,那裏離桃集不遠,自此生活用度由林國棟暗暗供給。實是老天爺為林國棟安排下這麼個可心的人,一年後,吳氏生孩子難產,母女倆都沒能救回,再一年,林國棟便將玉仙娶了回來。那林國棟娶回玉仙,才知他的花鼓戲玉仙能唱大半。玉仙性情溫和,一心一意撫養林國棟與吳氏的孩子壽希,夫妻恩愛。
林老爺子做過六十大壽後,小兒子林國梁首先提出分家要求。林海鵬不情願但想得通,樹大分杈,兒大分家,總有一天自己要老去,不可能永遠守著這個大家。他以抓鬮的方式將家產分予了三個兒子,抓鬮前約定,誰分得臨街的鋪麵,林海鵬和林蔣氏老兩口就跟誰過日子。大兒子林國偉分到臨河鋪麵,另得二十五畝田產;二兒子林國棟分得後街一幢小院和三十多畝田產,三兒子林國梁分到了聚緣泰臨街的鋪麵,另得二十畝田產。三兄弟各自滿意。
也是天遂人願,分家後,林國棟退出了雜貨鋪的經營,把田產交與兩個長工看管,閑時練功習嗓,樂得自在。
林海鵬最擔心的是林國梁,現在三房竟分得臨街鋪麵,老兩口隻得隨了三房。他想,聚緣泰的牌號怕是要斷送在老三的手裏了。
做父親的沒有想到,分家後的林國梁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戒了賭癮,實實在在念起了生意經。他繼承了父親的精明,不到兩年就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經營雜貨鋪的同時,又盤下旁邊一間門麵另開了茶館。十多張方桌,藍花小瓷碗泡茶,茶碗上用一個薄鐵片做蓋,蓋上有一個圓形的把,客人喝茶時用蓋擋住茶葉,隨蓋隨啟,喝完再加,茶客們一邊悠閑地喝茶,一邊聽《嶽飛後傳》《三俠五義》等評書,隔天請老二的花鼓隊來唱段花鼓戲。大人聊天時,小男孩們便在大廳跑來跑去,自得其樂地玩耍。講評書時,他們會安靜下來,靜靜地聽,而唱花鼓戲時,孩子們則看得目不轉睛。往來商旅行賈,在路途風塵中,都願意坐下來喝一杯茶水,聽一段說書,看一出花鼓戲,在聚緣泰的屋簷下洗去疲憊。
林國梁一門子心思放在生意上,如魚得水。林海鵬放心地將生意交與兒子,安享晚年。隻不想在一個燥熱的秋後正午,林海鵬突然倒地,就那麼一聲不吭地歸了黃泉。
林蔣氏是個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女人,她埋葬了丈夫,擦幹眼淚幫襯著兒子媳婦繼續打理生意,聚緣泰愈發興旺。